听她说“那金小娘子饿了三四天了,这会子再落了胎”,已经坐立不安,勉强听她说完,就站起来往外冲,一边走一边与时鸣道:“快去街上叫车,我这就家去,晚了恐出人命。你再去鱼头巷,红儿住在那里,你央她同去找吴恒。”
袁澄见她一脚踏出门外,忙叫住:“元娘且住。你可知吴兄正办丧事,他娘子前儿没了,我昨日才与斯黎去吊慰过,此刻上门恐要多生是非。再者这会子纵使去叫他,他也万万走不开。”
顾观月恼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他若不来,便是两条人命。”
袁澄叹口气:“我与你同去吧。”
说着叫了一个伙计来,指了时鸣说与他,“你带这个小娘子,携了这嫂子同去长山街小直巷,找到吴户长,让这嫂子悄与他把事说清了。再告诉他,我先去牌坊村支应,待他发送完他娘子,速来与我交割。”
他私下动念,又牵了马来,至后门上对顾观月道:“还是骑马快些,元娘便与我同乘吧。”悄悄地,已经改了称呼。
顾观月略一犹豫,点了点头,袁澄于是先扶她上马,自家再翻身上来,将一顶帷帽罩在她头上,双手握了缰绳,将顾观月虚虚拢在怀中,打马向城南门奔去。
他二人到得很快,将将晌午已经行至牌坊村,袁澄在村口让她下马,与她商议:“我二人不便同去,你一个未婚的小娘子,他们未必买你的账,且与你名声有碍,还是我先去探探路。”
顾观月却顾不得许多,无论如何都是要过去照看。
袁澄只得应了,又说他先行一步打个头阵,让她后面慢慢跟来,才上马去了。
顾观月慢慢走进牌坊村,还不到金老二家,路过金家族祠,已看到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隐约可见当中是金家族长和几个长者,金老二与金龙、金虎几人站在一旁。
凤霞委顿在地上,正被几个妇人强拉起来,又有一个老妇沉声道:“再耽误下去就过了午,落个人命不吉利,还是快点拉走,把那药强灌下去。”
袁澄正与他们争执:“你金家如何这等不晓事,我已说过,金娘子肚中孩儿的父亲,今晚明天必至,你们落了她腹中胎儿,杀人子嗣,明日他来了,必要拉你们去见官,你们谁去对质?”
从律法上看,哪怕是奸夫□□,官府也不能落人胎儿,这种事情都是宗族自己过激了,为了所谓名声才做,是以袁澄敢吓唬他们。
“正是正是,既然找到我女婿,女儿便由他接回家中去,怎么还灌药。”
这是金老二,凤霞不知为何半点口风不肯透露,族里说要处置,他原本一声不敢吱,现在看来了个有钱的郎君替她张目,可见女婿身份也不坏,正可挣得一份不菲的彩礼,为了肚中儿子,说不得还能多赚一些。人还没见到,已经奸夫改口变女婿了。
这边正在争执,转眼又看到凤霞的哑巴娘,端着一个粗瓷碗,装了几个油津津的荷包蛋,在人群外挨挨挤挤,想要给她女儿送进去。
凤霞已在族祠里关了整四天,当娘的怎能不悬心。可怜她瘦小无力,话又说不得半句,哪个肯给她让道,好险自己也被挤到在地,啊啊叫着落下泪来。
顾观月忙过去拉起凤霞娘,端了她手中碗,用力挤到里面。
见她过来要给凤霞喂食,中间几个妇人一边上前拉扯,一边呵斥:“走开,走开,不要多管闲事,我金家族里事,你是她的什么人,就敢过来管。”
人群中也多指指点点,说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凤霞上巳节前后与吴恒又见了几面,怎奈吴恒那里总落不到实处,她就下定决心与他交割清楚,连他姓名也不肯提起,所以这些天心死如灰,面团一样。
今日见袁澄到来,斩钉截铁地说吴恒必至,竟又生出一些期盼来,浑身多了些力气,便接口问那妇人:“你又是我的什么人,五服都出了的一个外人,凭什么来管我的事。”
顾观月跪地,扶着她坐起,将她靠在自己身上,沉着脸道:“我只给她喂些饭食,她是不是犯了法,你们族里说了可不算。你们纵是族亲,她若饿死了,可也得她赔命!”
凤霞之事一波三折,事涉男女,不好在口里过来过去的,族中诸老本就众说纷纭,有要管的,也有不想啰嗦的,那秀才娘颇有些贞洁烈名,族长被她激得插手,又看金老二家没有依靠,欺也就欺了,还可拿他家立威。
如今看到有人护持,张口县尊闭口律法,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族长就又漏了怯,叫牌坊村众人看了好大个热闹,他也不再说话。
凤霞略被顾观月喂了些饭,仍被锁进族祠,端看明天那奸夫会不会来。
人们见一时无热闹可瞧,说着闲话三三两两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