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里花事了,花满蹊正经与花相关的事少了许多,年关盘账、结算却要忙,好在新来的丫鬟静春是个厉害的,不声不响已经算完一遍,交给顾观月查验。
静春虽是买断的,顾观月初用她,也不敢全信,自己仍从头到尾算一遍,都对齐了,几乎没有纰漏,她才放心把剩下的事交给静春,自己轻松不少。
这一日就打点了四色礼物,去往宝应县中给凤霞的女儿做满月,头一日先住在衙前巷李家。
曹老安人上了年纪,精力不济,晌午没过就累了,倚在榻上歇着,她乖孙狗宝爬了一上午,也挤在祖母榻上睡着。李家内院静悄悄的。
张娘子与顾观月进来时,门上努嘴摇头示意,她们便不啧声,掀起帘子悄声走进来。
只觉屋里有些闷热,扫了一眼,见榻旁点了熏笼,一只黑白花的肥猫盘着尾巴趴在笼上,丫头杏姐坐在脚踏上正劈红线,想是在做出嫁的绣活。见她母女主仆进来,杏姐轻轻放下手中家什儿,要起身迎她们。顾观月摆摆手,与她一起坐在榻上,看她做绣活,又上手帮她分线。
曹老安人迷瞪着,睡得不实,恍惚觉得屋里进了人,睁眼见她们来了,轻轻把孙子拨拉开,坐直身子低声笑道:“乖女儿,难为你舍得来看我,你那园子里可是忙完了?她婶子,你可有日子没来了。”一面让张娘子上榻。
顾观月傍着她娘一起坐下,娘儿三个说话。杏姐儿与时鸣翻茶罐去煮八宝茶汤来。
没说几句,忽然小曹氏开了后门进来,一边说:“亏我翻了半天,才找到娘说的那盒子线,可惜已经失了色,不能用了。”又说,“哟,婶子和妹妹来了。”
曹老安人答她:“那就罢了,你明日再拿了钱给杏姐儿买一匣子来使,要十二色的。你妹妹在这里坐了半天,要与你说说铺子里卖花儿的事,你且别管那个了。”
顾观月便与小曹氏对坐在八仙椅上,吃着茶说起话来。
原来花满蹊起步之时,李修封了一百两银子给她,她定要给李家半分利,李修不肯,左右推辞,事情也没说定。
上个月卖干花时,一则小曹氏家的杂货铺子帮忙铺了路,二则广源客馆等处给搭了桥,顾观月就又说起此事,推让了几回,最后才议定了,卖干花的利,凑作一成给小曹氏,以后都成定例。
小曹氏有了这份钱,便又请托她爹借光南北货行会,散到各大铺子里去,颇出了些力气,顾观月此来便是为了与她分账。
她姊妹两个头碰头,顾观月将账目给小曹氏看了,小曹氏算账是把好手,早在代卖时自己已经一笔一笔记清楚了,搭眼一看就知道顾观月算得清晰,口内还说:“我还能不信妹妹,看这个做什么。”
顾观月叫静春:“把嫂子那份钱拿给她。”静春将那二十两银子的布包放在小曹氏身侧。
小曹氏也不去数,先关心生意的事,问她:“明年可还有这样的好事给我做?”
顾观月道:“嫂子尽管放心,明年只会更好,金银花、枸杞子这些药用的就是一笔,还有别的卖不及的干花,总有一些。”
小曹氏这才放心了,转而与她说起别的闲话来。
临近中午,听得曹老安人说:“晌午叫周嫂子把案板搬过来,再和些面,咱们娘儿们一起包饺子吃,你张婶子爱那个。”
难得曹老安人兴致这般高,小曹氏正要凑个热闹,娘儿几个便叫周嫂子来吩咐。议定了一个韭菜木耳鸡子馅,一个羊肉白菜馅,顾观月和小曹氏争着拌馅料,小曹氏又吵着学和面,顾观月便教她,姊妹两个衣衫上、鬓发上不免沾了面粉,互相指着笑起来。
曹老安人与张娘子看她两人和睦,是个热闹兴旺的样子,越发高兴。从旁说:“舀多多的大油,馅子才香,再多切些肉进去。”
顾观月一边手里忙,一边看那两盆馅子,碧绿的韭菜、艳黄的鸡子、红红白白的羊肉,经过大油浸润,在秋日温暖的阳光底下泛着光泽,透着一种安康富足的味道。
她不由笑道:“我最喜欢包饺子,父亲在时我们逢一或逢五总要包一次,父亲最爱自己动手,他包的都白白胖胖几乎漏出馅儿来,总也立不在箅子上。”
说完突然惊觉,这是元娘的记忆,在这里生活日久,她与元娘的记忆似乎混在一起,不那么分明了。
张娘子听她说起顾准,也笑道:“你爹爹包饺子,还是我教的,你是你爹爹教的。”
顾观月哑然失笑。原来,她一直渴望的便是这种闲适的生活场景,渴求这种来自食物和人的慰藉。她曾经没有自己的家,现在她有了张娘子,将来也许,她还会有袁澄。
这一下午到晚上,她都是开开心心的,晚上与李修、李蔚见了,也说些花圃的近况,母女两人仍然去罩房歇了。
第二天,她们从李家辞出,去小直巷吴家。
凤霞于十一月中旬生产,喜得一女,过了二十来天便挑个日子办满月酒。
滴水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