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夜,府中人上上下下忙碌,彻夜不休。
他在洞房之时出去,传出去如何收场?
更何况,若传到父亲耳中,还不知闹出什么风波。
晏婉步若幽兰,在他身后缓缓开了口:“大人是守诺之人。”
晏婉知道他一诺千金的君子秉性,因此也无须多说。
婚事既成,便只当前行。
只这么一句,果然便令他止住了脚步。
闻渊立在原处。
晏婉瞧他依然背对着自己,倒是乐得不用相看两厌。
这副身子到底还是病弱,服了补药后,泛上浓浓困意。
晏婉折身到床榻前,将铺洒的枣生桂子细数堆到床榻中间。
分出一条楚河汉界后,躺在里边侧身睡了。
前世他们也有这条楚河汉界,不过是由他来分的。
从新婚开始,持续了许久许久,晏婉总是想方设法地越界。
后来两人有了进一步的关系,楚河汉界才算是消弭。
但是晏婉依旧喜欢睡在外侧。
因为这样他起身时,总要经过她才能下床。
她便能第一时间知道他起了,好早早为他更衣,送他出门。
当然,晏婉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睡在外侧,特别容易滚落。
每每这时,她只要轻呼一声,他便会伸出长臂,扣住腰肢,敏捷地将她捞上来。
而她便可趁势钻入他的怀中。
她现在都还记得,他胸前是一片冷冽的松香,只有在那种时候,就着被窝的暖意,才会融融散开在她周身。
晏婉曾问他,为什么睡着了也能精准地捞起她。
他只简淡回了一句:“习惯。”
她当时暗自开心许久。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这个习惯,原来是他为了捞起常常悬在床边的表妹而有的。
从那以后,晏婉睡回了里侧。
可即便是在里侧,也总暖不起身子。一夜一夜都是那么凉。
直到她病倒在床榻。
红烛昏昏燃着,蜡泪堆成一朵牡丹后,东方破晓。
闻渊依旧立身窗边,阖目而憩。
晏婉将绸被裹成一个团,怕冷地翻个身,晨光洒落,她缓缓睁了眼。
顺着晨光,晏婉看到了闻渊。
只见他眼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霜,打下个俊朗的侧影。
一霎恍惚后,晏婉便将注意力从他身上抽离,落到了他面前的那扇窗上。
他竟然没有关窗!
晏婉不可置信,难怪她做了一夜冷冷的梦。
晏婉带着些刚睡醒的鼓鼓晨气,堆起绸被,趿着鞋,越过他身旁去关窗户。
她喜欢房中暖暖的感觉,最讨厌冷。
踮起脚。
一阵幽香传来,闻渊警觉地睁了眼。
一袭长发泻下,晨光中泛着朦胧的光。
瞳仁黑漆漆的,写满了无言的质问,“砰”一声关了窗。
“你会来接我吗?”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从旧境里浮现出来,那也是一双漆黑懵懂的瞳仁。
闻渊表情一瞬间变化。背身移开。
晏婉收回胳膊,坐到妆台前。
暗暗从铜镜中观察。
她从未见过他的那种神情。眸光好像深得像海,但下面藏着的,却是一副沉船枯骨。可他转瞬便恢复了平常,让她无从探究更多。
晏婉不由得想,那一刻,他想到的是谁?
表妹吗?把玩玉梳的手僵住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怅然之情悄无声息的蔓延上来。晏婉晃晃脑袋,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辈子,他终究不再是自己想要的人了。
“郡主,郡马爷。”康姝来为晏婉梳妆。
晏婉放松下来,听她汇报消息道:“宫里说要为郡主补上礼训。”
“等会儿曹嬷嬷可能会过来一趟。”
晏婉昏倒的那三天,昭慈皇太后举行了一场礼训以昭示仁德,所有官家女眷皆出席听训。晏婉正好错过了。
提到这个曹嬷嬷,晏婉心里便气不打一处来。前世都是听了她的鬼话,才越活越憋屈。
“不见。”晏婉重重放下玉梳。
康姝见她一副不开怀的模样,劝道:“是昭慈皇太后派来的,怎么也得见一见。”
晏婉没做声。
但转念一想,见见也行。
毕竟一会儿要去御史府,而御史府里还有一个难缠的罗姨。
说不定可以借力打力,给自己出口气。
于是改了口,“那便请她巳时到御史府候着吧。”
婚事在国公府,皆因她当时尚在昏迷中,不宜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