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明明已经提前做了提醒和阻拦,甚至还劝了檀阁老出马。
这婚事怎么还是成了呢?
总不能像康姝说得那样,是他自己愿意了吧?
晏婉手捻着盖头上的珠串沉思。
盖头上的流苏珠子很多,很滑。
金丝线被晏婉捻得松动,流光闪闪的珠子一下子就滑落在地,一路散到房门口。
叮叮咚的脆响打断了晏婉的思绪。
康姝不在,她也不想再传唤别人。索性自己俯身,一一捡起。
捡到门口最后一颗时,门正好开了。
门外另一个大红身影微一愣怔,在晏婉跟前停下了准备迈入的脚。
晏婉抬头,和闻渊四目相对。
她带着顶大的不像话的翡翠冠,大约是为了显出尊贵气势,可是和小小的鹅蛋脸却是不相称的。
就像他和这桩婚事的不相称一样。
晏婉心里无言抗拒地眨了下眼,低眉垂下眼帘。
闻渊收了视线。
到处是富贵脂粉气。
晏婉在喜娘的搀扶下起身,珠翠叮当。
喜娘将龙凤烛递与旁侧小儇,将身后的麻袋递传于房门,铺在地下,意谓“传宗接代”。
然后高喊一声:“踏——”
示意闻渊抬脚踏上。
闻渊端握着绸带,照做,无甚表情。
就好像雪山崩于前他依然会选择傲立山巅。
喜娘将绸带另一端置于晏婉手中,又高喊一声:“接——”
收紧绸缎将两人拉近,意谓“永结同心”。
晏婉不防备被拉得一个晃荡,赶紧握住绸带稳了稳身形。
两人手指相碰。
凉沁沁的。
晏婉飞速移开了手指。
前世毕竟做过夫妻。
微弱的一秒接触,也能唤起很多曾经的感受。
两人有过,但不多。
他总以她体弱为借口,节制到几乎清心寡欲的地步。她稍一哼/唧/贴/紧些,他便马上蹙眉停止。
那时她以为是体恤,现在想来,当是厌弃罢了。
于是忍不住将手指又移远了一分。
闻渊也挪开了指节。
不着痕迹,一如往日的淡漠。
不过不知是不是晏婉错觉,她觉得刚才他的眼波中闪过一丝烦厌。
许是镇国公交代过,热闹只在前堂,不许众人入新房吵闹。
因此喜娘除了那突兀高亢的两声喊,礼节一毕,很快便引着小儇退下了。
留下晏婉和闻渊两人,相立于房中。
闻渊比她高大很多,前世她觉得这很好,可以遮风挡雨,有安全感。
这回不同了,知他情冷心冷后,晏婉只觉得压迫压抑。
秋虫鸣叫,秋风拂过。
闻渊先打破寂静沉默:“郡主体贵,不宜受风久立。”
撩开袍子越过她进屋,声音从晏婉面前落下:“在下此身已付,若惹得郡主病症又犯,实在不知该如何再赔罪了。”
回身,简单做了个请的姿态。抬起清冷眉眼望向她。
越是没什么情绪,越能令人感到其中淡淡讽意。
晏婉一愣。
“此身已付”,“再赔罪”,这话本身便突兀。
再加上他冷冷然望过来的视线,晏婉愣怔片刻。
而后稍一琢磨,明白了其中深意:
她第一次犯病,连累他被流言缠身,损了清白之名。
她第二次犯病,又扯出请婚之事,最终由他来冲了喜。
两次犯病,令他身名尽付镇国公府。
言下之意,若再犯病,又要仗着权势要别人再付些什么呢?
不管什么,总归不会是好事。总归得别人受罪。
晏婉攥紧了手中珠子。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看她的。一切都是她的错。
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
她曾好不容易央求他陪自己一起赏花。
中途落了雨,可她舍不得回去。
因为那一路他几乎都是沉默的,没有与她说过几句话。
晏婉摘了花,插在鬓间,问他美不美。
雨虽打湿了她的妆发,可她还是努力地想要讨得他一声好。
然而他隐忍许久,只一句:“够了吗?”
“不为耕作,何必雨中寻闲。”
晏婉知道,这是在责备她当初征用农田做花园。
忍着泪,垂首道歉:“是我不好。”
再抬头,他已快步回了马车,掀起帘子在催促她了。
国公府的所有不好,好像都是她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