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又有零散臣子跪了进来,安福出来走到无忧身边说:“白大人,陛下请你进去。”
无忧看了看周围臣子,有几位颇不满地看着她,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从地上爬起来便随安福进了帐中,身后还有几人闲言碎语:
「又是她,每次侍疾都是她在跟前,皇后娘娘都没这待遇。」
「谁叫人家是御前红人呢?比不了比不了。」
「净用些祸乱朝纲的馊主意上位,真是可耻。」
原本她不在意这些闲话,朝中人讨厌她的多了去,还能用李无垠自保。如今飞鸟尽,良弓藏,闲话也变得刺耳了。
进入帐中,李无垠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嘴唇微微发紫,将无忧吓得一哆嗦,跪在榻前,李无垠抬手握住她手腕问:“吓到你了?”
无忧点点头,又摇摇头,想要将手腕抽回来,可看他的样子,还是放弃了。
“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朕临死前也见不到你。”
“陛下收了我的实权,我回与不回都是一样的。”
“你太心高气傲了,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朕就是想压压你的威风。”李无垠叹气。
“我以为陛下已经认定我会扶持太子,所以想尽快斩草除根。”无忧此话一出,将安福吓了一跳,忙喊了声“白大人”,李无垠青筋跳了跳,对安福说:“无妨,你先出去吧。”
安福欲言又止,缓步走出帐中。李无垠又说:“既然你想明白了,你觉得朕死后,该将皇位传给谁?”
“传位一事,臣不敢置喙。既然陛下有意易储,臣自然是为陛下马首是瞻。”
李无垠轻笑一声:“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吗?你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若你真是这么想的,何必要在我身边安插人手?”
无忧低下头去,说话间李无垠一直抓着她的手腕,似乎生怕她一句话不顺心便走了。
“朕快要死了。”
“陛下!”听见这句话,无忧慌乱间抬头,眼眶瞬间含泪。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字突然触动了她。眼前人欺瞒她,打压她,有用便捧着,无用便丢弃。可毕竟共事这么多年。她见过他的狂妄和弱小,见过他心里的大好河山,见过他眼中的鸿鹄之志。除小人,亲忠臣,减赋税,稳科举,正朝纲。多年来,她一直替李无垠做事,也是替自己做事。她说,除恶务尽。李无垠信她,将是非对错交由她一人评判。
无忧擦了擦泪水,李无垠又说:“朕之前不相信你,是因为叶行之和你,不是一类人。”
“我会说服他。”
“你说服不了他。他心似君心,朕与他一同长大,知道他是个忠臣良将。可他的忠心,抵不过他的心魔。”
“我相信他。”
“你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他小时候,受尽非人的折磨,是皇后救了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他言听计从,一心报恩。他不会背叛皇后的,无忧,朕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朕是想告诉你,爱情之上也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就像你会为了他背叛你的父母吗?”
“陛下如今同我说这些,不就是在挑拨?我们既然是夫妻,自然彼此信任,不会走到那一步。”
“无论如何,朕只要你一个承诺。无论叶行之和你是不是一路人,你一定要答应朕,扶持宁王上位,帮朕守住朕的江山。”
无忧犹豫了。若真如李无垠所说,叶行之一定不会背叛皇后,一定要扶持太子继位,自己真的要与他分道扬镳吗?可连李无垠都知道,宁王才适合当皇帝。若太子继位,皇后临朝听政,现在所做的所有努力,恐怕都将毁于一旦。一个对自己的爱人,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父母都要痛下杀手的人,眼界还停留在深宫争宠之事上,如何让人相信她可以去治理一个国家。
见她沉默不语,李无垠握着手腕的手收紧,用尽全身力气问:“白无忧,你忘记我们承诺的万世基业了吗?”
为何要忘?凭何要忘?他的目标与期许,亦是无忧多年来的追求,既然李无垠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以后的路,该她替他走下去。
无忧抽出手腕,重重磕了个头,中气十足说道:“臣一刻也不敢忘记。”眼泪终于如决堤之水冲泄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