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赐婚(2 / 2)

与端惠公主大婚,阿阑想去看看吗?”

削葱般的玉指缓缓开启请柬,纸面翻过,如蝴蝶扑扇了一下翅膀,帖上的洒金富丽得晃眼。姜阑垂下眼帘,瞥向并排在一起的那两个名字:一个是麾下十万兵马的骠骑大将军,一个是执掌京城巡防的嫡公主。这样的两个人,才堪称是天造地设,登对至极。

她捏紧了请帖,用力到指节泛起青白,纸上的熏香沾染了她的指尖。她不由得开始幻想,是否有一天她的名字也能和景曈一起写在这样的婚帖上。

可她与他,从来是不般配的。

从前,他的父亲是县学博士,职位虽低,但到底也是官宦之家,且父母恩爱、家庭和乐;而她出身商贾,还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女,小娘早逝,父亲和主母对她不闻不问。

如今,他已然位极人臣,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连天底下最尊崇的贵女也配得;而她不仅门户低贱,甚至曾于青楼作妓,连清白之身都未能保留,污浊如地上泥淖。

“阿阑?”始终未能得到她的回答,他望向她,只见她微抿着红唇神色落寞,略有些担心地唤了她一声。

姜阑被他的声音拉回了思绪,勉力从自弃的情绪中抽身,扯出一个笑来:“谢将军的请柬都发过来了,我们便去吧。”

按规矩,女子四五岁时应当开始学做女红,须得在及笄前绣好自己的嫁衣,但端惠从不循规蹈矩。同龄的女子拿起针与线,线在绣帕上穿梭,她手中执的是刀与剑,剑势破空而舞;她们埋首忙于刺绣,她亦低下头,所看的却是四书五经、文史兵法。

她并未准备嫁衣,尚衣局紧赶慢赶了大半个月,终于赶制出来一套。

她向来起得早,故而大婚当日,不消喜婆来叫她,她已然起身了。今日晨起却不是为着去练剑,她端坐妆台前,炎炎夏日中穿着厚重的凤冠霞帔,身姿却依然挺拔如松。

婢女们围拢在她身侧,剃薄了她英气的眉,重新画成温婉柔和的柳叶形;替她敷上粉,遮掩住她晒成麦色的肌肤;盖住她原本的唇形,将其描摹得如同朱樱。镜中的她一点一点变得柔美动人,也逐渐变得陌生。

端惠蹙眉,起身推开了她们,径自走到盥洗盆前,掬起一捧清水洗尽铅华。

喜婆惊得瞪大了眼,连忙劝阻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盖头遮着,没人能看见。”端惠语声淡淡。

她透过铜镜中映出的面容,看见了世俗对她的规训——那个全天下女子共同的命运。

成亲以前,她们如园中百花盛放。有的敢爱敢恨,全凭一颗真心待人;有的才华横溢,诗词歌赋不输男儿;有的勇敢独立,向往着走出庭院见识别样的天地。

成亲以后,她们却都只剩下了一种模样。她们温柔宽厚,善待妾室,以免落下善妒的骂名;她们藏起诗才,收起文赋,事事不敢胜过了夫君去;她们走出了娘家的庭院,却困囿于更深的后院,忙于打理家中琐事,再记不起少女时曾怀揣的愿望。

世上的女子皆是如此,她改变不了她们的命运,但她可以改变自己的——她不会成为世俗想让她成为的模样。

喜婆仍旧顾虑重重,继续劝道:“可洞房花烛夜,谢将军总是要掀盖头的。”

“他不会介意的。”端惠微微勾起唇角,她想起来春猎时他站出来,指明围猎的第一名应当属于她;想起摘月楼失火时,他冲入火场陪她一起施救。她回答的语气分外笃定。

她之所以选择嫁与谢元清,是因为她可以不施粉黛,不必祈求夫君爱怜;可以披坚执锐,继续掌一方兵马;可以直言献策,不须有意收敛锋芒。

她可以永远是端惠,而不是就此只做将军府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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