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阿阑,并非我予了他什么好处,而全是出自他对阿阑的一片心意。
“若我因此事谢他,反倒是我以阿阑亲近之人自居,将他视作外人。你以为是道谢,实则不仅挑衅,还辱没了他一番情意。”
仲明此前并未想到这一层,听他指明,顿觉自己失言,再按下不提。
户部尚书陈永源踏进八珍居,拾级而上登至顶层,熟门熟路地迈入题着“山北笳声”的雅间。
八珍居楼高五层,越是位于高层的包间,越是需要极高的身份才能定下。有资格预订顶层雅间的人本就寥寥,谢元清独爱的这一间,近乎都快成为他的专属了。
从敞开的轩窗向外望去,可睥睨飞角重檐的楼阁,热闹繁华的街市,以及忙碌奔波的芸芸众生。
“我喜欢坐在这儿往下看。”谢元清听见陈尚书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自顾自感叹。“从这里看到的人和景会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所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他闭了闭眼,似有黄沙漫天、金戈铁马在眼前掠过。他复又睁开眼,终于从喊杀声震天的战场,回到繁华如梦的京城。
陈尚书行过一礼,听他说了句“坐吧”,方才在他对面落了座。
“陈尚书向来守规矩,执掌户部多年,不该碰的钱从来没碰过。”谢元清终于将目光移到他身上,屈指一下一下地缓缓敲击桌面。他说话的嗓音并不大,却压迫感十足。“本将军今日叫你来,只是想确认一下,京郊驻军的军饷,你是否都按例给了。”
“下官惶恐!”他话中分明有猜忌之意,陈尚书忙从座上起身。
他站起时又慌又急,大腿撞到了桌角,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他却顾不上缓解疼痛,慌忙拱手禀道:“军粮军饷关乎国计,下官从不敢克扣分毫!”
“哦?”谢元清眉梢一挑,故作疑惑之色。“可本将军昨日去了一趟京郊军营,见他们兵器陈旧,马匹瘦弱,这又是怎么回事?”
“定是那群纨绔私自昧了军饷,挪做他用!”陈尚书急于撇清自己,唯恐被他误会,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忙不迭地连连担保。“给京郊驻军拨的军饷,小至一毫一厘,都清楚分明地记于账本之上!将军若心存疑虑,下官这就去户部取来,供将军查阅!”
“不必。”谢元清出言制止了他,抬手示意他重新坐下。“陈尚书的为人,本将军还是信得过的。”
陈永源确实手脚不干净,但也胆小如鼠。他一向依附于谢家,知晓谢家最看重的便是国防兵力,断不敢在军饷一事上捞油水。
谢元清顿了顿,又皱起了眉头,略有些为难地继续道:“不过嘛,本将军信你,陛下却不一定能信你。你也知道,本将军如今受命暂领京郊驻军,这其间种种,定要如实禀明陛下……”
陈尚书方才听他说相信自己,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坐到凳子上,闻言又猛地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躬腰垂首:“在圣上面前,还望将军替下官解释分明!”
“你放心,本将军自会为你担保。只是口说无凭,若是陈尚书能拿出实证,方可保万全。譬如,京郊驻军究竟将军饷花在了什么地方……”
谢元清勾唇一笑,他是故意吓一吓陈永源。这人虽怂了些,但毕竟在户部干了许多年,既能坐到尚书之位,能力确是足够的。
他常年居于军中,于账务之事一窍不通。这笔烂账,他这个门外汉不好查;若是交给户部尚书陈永源去办,则是找了个绝佳的人选。
他将其中后果说得如此严重,陈永源早已吓出一脑门的冷汗。眼下他递出一根救命的稻草,这位尚书焉有不接之理?
果然听得陈永源道:“下官明白,这便着手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