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垂着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卢璎垂眸看着粉身碎骨的瓷盏,忽而不合时宜地想,这只盏上的青竹立雪图,还是阿裕一笔一笔亲自画下的。
她平静无波地抬眼,道:“萧裕呢,萧裕在哪儿?”
厅内骤然一静,一直垂首不语的杨夫人忽然抬起了头,无声地看向厅外的树下。
萧裕一步一步走进来,长廊的明明灭灭,到最后归于一片虚无。
恰如卢璎一寸寸燃起而又熄灭的期冀。
他有些落拓,衣袍几日未换,仍是乞巧那夜离去的一身,青色的胡茬密密冒出,几乎覆住了整个下颌。
萧裕一向是爱洁的,从少时相伴至今,卢璎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阿璎......”他走到卢璎面前,轻声唤道。
卢璎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有一丝祈求,“阿裕,别让他们带走炽儿......”
萧裕握住她的手腕,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将人圈在怀中。
卢璎陡然落下泪来。
两人旁若无人,一直不曾说话的杨夫人却猛地起身,抖着手斥道:“萧裕!”
萧裕似回过神,退了半步,眼底挣扎再三,终于摇了摇头,“阿璎,这次不一样。”
卢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萧裕叹了口气,神色痛苦,“阿璎,二弟那日吃醉了酒,歇在了主院,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命不久矣,他身边还跟着许多人,这样多的人命......我们夫妻俩,如何担得起啊!”
“你也相信,这火是因为炽儿才起的?!”卢璎心口剧痛,几乎快要出不了声。
萧裕避而不答,侧过头道:“俗家弟子而已,连先皇也曾做过,碍不着什么。我们衣食上多看顾些,多去瞧他也就是了。”
卢璎的眼中突然一片死寂。她松开紧抓萧裕的手,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她不再看萧裕,转过身,冲上首的紫袍道人一礼,沉声道:“道长,我儿第一次离家,恳请道长容许我为他收捡些衣物吃食......至多一刻钟便来。”
紫袍道人略一思索,点了头,他眼中精光一闪,忽而道:“萧少夫人,你身后这两名侍女,也要跟着你去?倒不如我派几名弟子帮帮你?”
卢璎身影僵了僵,回身道:“让道长见笑了,我自小娇生惯养,四体不勤,若没有她们,我是什么也不会做的。更不敢麻烦几位小道长,况且......这女眷内院,道长们还是不去的好,免得损了名声。”
紫袍道人笑了笑,“少夫人说的有理,是我欠考虑了。不过观中清苦,带不了多少东西,少夫人带一名侍女去便是,用不了这么多的人。”
他指着紫苑,不容置疑道:“我看,就将那个会几手拳脚的侍女留下吧。”
卢璎心中不肯,紫苑却压住了她的手,重重点头道:“少夫人快些去吧,快去快回,奴婢还等着为您熬甜汤呢。”
她紧紧握了握紫苑的手,勉强对她笑了笑,而后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她脚下发软,却一步不敢慢,夜风吹得满面的泪一片冰凉。
紫苏几乎快将口内的软肉咬得血肉模糊,抑不住的哭腔汹涌而出,“大公子......大公子他怎会是这样的人!”
卢璎惨然一笑,声音轻得几乎像拂叶的风声。
“许本就是歹竹,披了张好笋的皮罢。”
她快步回屋,将素日装银票的盒子往紫苏怀中一塞,又尽力多找了些轻便的金银票契,寻了数件萧炽的衣服,团了团抱在怀中,转身便将紫苏往外推。
“小姐?”紫苏一愣,还未明白她要做什么。
卢璎的泪水盈满了双眼,一瞬不离的看着她,似乎想牢牢记住她的模样。
“好紫苏,我去将外面的人引走,你带着炽儿,沿着西头的小路往临平县跑,去那儿躲上一夜,再寻镖局的人护着你们往南去,然后......再也不要回来!”
她泪眼婆娑,洇湿了怀中的小儿衣衫。心口如火烧,她几乎喘不过气。
“若你觉得累赘,等过了临平,为他寻个好人家丢下便是,我只求......只求保下他一条性命。”
卢璎跪在地上,如一株终于被雪压弯了的纤竹。
“紫苏,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