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那双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神采的眼睛,心下沉沉。
平生第一遭,她对一只害人的妖魔,起了恻隐之心。
刘公公不知被何人绑在殿中一金柱上,此时从昏迷中醒过来,一睁眼便看到一双空洞可怖的眼睛,他四肢乱蹬,塞了布团的嘴唔唔乱叫,待他余光瞥到了陆令遥,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仿佛安了心似的点点头,示意她帮他取下口中的布团。
陆令遥却没看他。
她一瞬不移地盯着那只似人非人的邪物,两两相望许久,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若从本心,今日这孽,她是非造不可了。
诛魔阵已然被妖魔激发,便是设阵之人也无法召回,陆令遥微微垂眸,片刻后极为娴熟地捏了个复杂的决。
法决一出,符阵阵点金光突黯,细密如网的阵线突然时断时连,已经蓄势待发的金色符咒如被强行压制的飞剑,心有不甘地浮动挣扎着。
“我不能放过你,”陆令遥看向窗边还有些懵懂无知的怪物,忍住心口涌上的阵阵不适,突然莫名地笑了笑,“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鼠尸人歪了歪脑袋,似是察觉到危机变小,下一瞬,他猛地跃进了殿内,拖着一条残腿,亮出尖利的獠牙,如匍匐的怪异死婴,发了狂地扑向抖如筛糠的刘公公。
刘公公被死死缚在柱上,眼睁睁看着怪物那带着倒刺的长尾勾缠到自己的颈间,他拼了命地挣扎,终于松动了绳子,将涨大的布团吐了出去,还未来得及开口求救,就见到窗前一个阴鸷的身影一闪而过。
刘公公双眼爆凸,满心怨愤,拼着最后的不甘心,断断续续地厉声诅咒:“驸马......死......死......”
他咽气的瞬间,被压制的诛魔阵骤然释放,无数金光如千万道天雷,密密麻麻压下来,将入阵的邪物无情绞杀。
刹那间灰飞烟灭。
陆令遥甚至没有听见一声呜咽。
他没有挣扎,没有逃走,在手刃仇人之后,堪称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水殿被诛魔阵的余威夷为平地,断壁残垣轰然倒塌,陆令遥从漫天飞尘中走出,忽而身形踉跄,以剑撑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陆师姐!”楚澄连忙上前扶了一把,焦灼不安道:“师姐怎么了?”
陆令遥勉强对她笑了笑,“无碍,人没救出来而已。”
她身上一阵一阵泛上愈来愈汹涌的寒意,冰裂梅花般的印记突然在心口亮起,其势汹汹,眨眼间就从领口蔓延到颊侧。
陆令遥咽下口中的血气,再也无暇顾及其他,登云化烟朝寝殿而去。
楚澄和左霆两两对视,两人眼中皆是百思不解。
左霆沉默许久,待各处的小弟子们散去,才惴惴不安地问道:“仙君方才......是被诛魔阵反噬了?可她不是去救刘公公的吗?”
楚澄摇了摇头,看向那根满是爪痕的断柱,罪恶和妖邪一同终结,化作一片狼藉荒烟。
“师姐进去时,可从未说过,她是去救人的。”
——
陆令遥捂着心口,跌跌撞撞地进了殿内。
她面色惨白,眉眼上结了一层密密的冰霜,四肢百骸冻得木而发僵,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几乎是摔到了榻旁。
灵灵还在把玩着只缺了一角的记事珠,不妨陡然砸下来一个人,他连忙丢开手中的记事珠,将陆令遥翻过来,却见她浑身冰冷,衣襟上还散落着点点触目惊心的血。
灵灵被唬了一大跳,晃了晃她如坚冰般的手,“丹霄,喂喂,醒醒,你怎么回事,怎么被自己的阵法反噬了?!”
他把她半伏在床边的身子拖了上去,絮絮叨叨地抱怨道:“......还引发了罪仙印,你杀了人还是造了孽?你不怕疼的嘛!”
陆令遥意识半梦半醒,恍恍惚惚感受到灵灵的动静,无奈地笑了笑,她太痛,又太冷,好像无数的冰锥刺穿了她的腑脏,连蜷缩起来都难以做到,最痛的一次,偏偏还无人能救她。
早知道就不乖乖认罚了,应当厚着脸皮同青灵帝君讨价还价才是。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只剩下无尽的、挣不脱的痛楚,身旁昏迷的萧炽似是感受到一股凛冽而熟悉的寒意,突地皱起了眉头。
萧炽神识犹自困顿不醒,身体却下意识地转身,将身侧那块刺骨的寒冰不由分说地捞过来,紧紧地偎入怀中。
“不.......痛。”
她好似听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