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千山闻言微微一怔,她看着神色严肃的汪随,判断他不是在开玩笑,才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杀过。”
汪随的神色瞬时变为了然。
“你为什么问这个?”邢千山不解他的反应。
“你未因于拓的死责备我,我有些意外。”若是手不沾血的人,会本能地抗拒杀人这件事,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
“若你杀的是我的亲朋,我会恨你,甚至会杀了你替他们报仇。可于拓和袁清与我非亲非故,我以什么身份替他们愤恨?王时月□□,袁清为爱赴死,都是她们的选择,承担选择的后果无可厚非。至于于拓,我虽不知他的过去,可他明知有婚约在身,也知道未婚妻身体有恙,不表示关心就罢了,还成日花天酒地。这般作派,让王时月寒了心。谁愿意为这样的人搭上自己的一生?她会□□,侥幸一搏,便不足为奇。”邢千山这番话,让汪随更加诧异,在峻西那五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在峻西,到底发了什么?刚才那些话,不是一个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富家千金能说出的。”汪随看邢千山神情哀恸,似是回忆起不好的往事。
“我活到现在,一共杀了十四人。”邢千山此话一出,让汪随一口气哽在喉头,吐不出也咽不下,十分难受。
邢千山八岁到十三岁在峻西,也就是说她还是孩子时就杀了十四人。他太能体会那种恐惧和不适了。因为他在十二岁之前就直接间接地杀了二十一人。他是出于求生本能不得不杀,她又是因为什么?
“但我师父说,我杀的那些都不是人,是禽兽。”说完,她轻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苦涩的笑。
“他们欺辱你?”汪随忽然神色冷冽,恨不得回到过去再杀那些人一次。
“没有。我十二岁那年,和师父一起到峻西南边的一个镇子帮忙治疗瘟疫。虽然疫情很快被控制住,但死了一大半人,而且多为男丁。和峻西接壤的骁南国,便趁乱来犯。因为峻西多山,援兵没那么快赶到,将士们拼死守城,还是有漏网之鱼摸进城内。混进来的十几人穿着峻西官兵的服饰,很难区分敌我。”
“有天守城的将军中了箭,危在旦夕,一早师父就被郡守请去救命。师父本想带上我一起,可看我睡得正香就没有叫醒我。我是被女子凄厉的叫喊声惊醒的,我趴在门边往外看,就看到十几个穿着峻西军服的人,在院子里欺负这间宅子的女眷,地上还躺着家丁的尸体。我当时害怕极了,不明白峻西官兵为什么要对自己人下手。直到听到他们一边狞笑一边说着我不熟悉的语言,我才意识到,他们根本不是峻西人!”
“前线吃紧,没有多余的兵力保护城内百姓,才让那些人有机可趁。那些被欺辱的女眷都是平日照顾我的姐姐姨母,那些畜生□□她们不够,还将她们身上的肉割下。我知道我再不出手,她们都会没命,因此,我戴上师父给我袖里剑,装上淬了麻药钢针,找了个比较好下手的位置,射出麻醉针,将他们逐一放倒。”
“他们倒地后那些原本被他们挡住的女眷才被我看清,她们□□着身子体无完肤。有个总给我做点心吃的姐姐,才大我两岁,被他们捆住双手吊在树上,胸前两个大血坑。原来他们割下的是少女的胸。”
“我顿时怒不可遏,拿着匕首冲出房门,对他们手起刀落逐一割喉。他们肮脏的血液溅了我一身,我的白色中衣被染成血红。幸存的姐姐姨母们过来抱着我嚎啕大哭,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我挣脱开她们,把树上的姐姐放下来,捡起她被那群禽兽割去的肉块,放回原位。再给她披上衣服,不至于衣不蔽体。”
“等我师父回来时,只看到一地的尸体,和浑身是血,呆坐在那姐姐尸体旁的我。而那些遭受侮辱的妇人们全都穿戴整齐地吊死在自己屋里。看到师父,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在回贵明的马车上。师父怕我被马车颠簸,一路上都抱着我,当我的肉垫。路上我还是什么都没说,直到回蛊盟的半个月后,我听说那群骁南人被赶出去了,这才平复了心绪,跟师父说了那天发生的事。”
“师父将我搂在怀中,说他应该带上我一起出诊,这样我就不用经历这些。我却不这么认为,如果那天我没在,我没杀了那些假冒峻西官兵的骁南人,会有更多无辜百姓被他们残害。师父摸摸我的头,说他小时候如果有我这么勇敢,或许就能救下他的姐姐。我说我也没救下那个姐姐,师父宽慰我,说我救了其他姐姐。”
邢千山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地总结道:“这就是我第一次杀人,还一口气杀了十四个。”
“你师父说得对,你杀的都是禽兽。”汪随握住邢千山的手,柔声道。
“我二师父说,医者见惯生死,容易藐视生命,她要我时刻保持对死亡的敬畏,不可背弃救死扶伤的初心。我师父则给我出了一个道题,如果这个人活着会害死更多人,你救不救?”邢千山卖了个关子。
“你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