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光映照,他侧脸在夜色似乎也显出了一点苍白。
我微弯了弯唇:“师父,我知道不论我说什么,你大概都难完全信我。”
“因为我是蛟螭啊。”
我看了看胸口的剑,他的手从来都没有一点颤抖。
“你准备怎么做呢师父?”
“抽掉我的筋?或者你也可以一根根敲断我体内的一百零一根魔骨,这样我便一点也动不了了。”
我慢慢说着这些他曾教过我的对付妖魔的手段。
我指了指我心口的剑,露出一个稍显苍白的微笑:“虽然真的好痛啊,但是这样可杀不死我。师父你方才应当直接撬开我的脑袋,妖魔的灵核在这里……”
我似乎显得毫不在意,甚至咄咄逼人。
但我只有我自己知道并非如此。
在他将剑刺进我心口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便已陡然死掉了大半。我站在这里不过是竭力强撑一口气。
我师父这时终于没忍住开口止住了我的话:“离湫,我不想杀你。”
我看着他,他苍白的唇抿出凌厉的弧度。
“但我必须保证,蛟螭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他额间的翠钿在夜色下美得叫人心惊。
我鲜少见他如此冷漠的神情。
他终于正面回答了我,我如愿清晰地看到了他面上的神色,但却并非我想要的那种。
那冷漠叫我只觉胃里都抽痛地痉挛起来。
“世人无辜,不当遭此浩劫。”他说。
当审判的镰刀终于落下的时候,我生出一种果然这样的感觉。
他不会选择我。
他有他的责任,为了这,他必会舍下我。
他只会放弃我。
小叶子说的是对的。
我早知晓,我早知晓,为何在这时,心中却依旧这样难过,为何在知道自己最终会被抛下时候,依旧心痛到难以呼吸。
我感觉那原本淹过喉头的冰冷的潮水………这一刻骤然没过了我的头顶。
在这一刻,它们终于彻底将我淹没。
我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我试图在他眼中找到一丝不舍,但是没有。
无人能救我。
我知道,我终会在这绝望中慢慢死掉。
我想到几日前,我们还在桌前拥吻,他还小心碰了碰我嘴唇,问我是这样做的么?
我看着他的衣裳,这是我很久前为他做的那件,已经这么多年却依旧保存地很好,原来他还在穿。
他的鞋子,是他曾夸过我做的最好的一双。
他系着头发的发带,我曾觉得做的很难看,但他却说很好,一直用了很久。
我看了看面前宝剑上的青羽穗,我勾着手想要轻轻拨动一下,但那剑柄离我实在太远。
我笑了一下,而后不禁再度落下泪来。
真绝情啊……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让我珍视的东西被撕碎。
我心底对他如此的坦诚骤然生出一丝隐秘的恨。
我恨他残忍,哪怕他骗骗我。
毕竟我是如此好骗,这十年他都骗了,为何就要在这最后便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意说了。
明明只要他说,我通通都会相信。
小叶子说的话在我心中一点点浮现。
它说,从他与你成婚起,这一切便是一场圈套。
它说,这十年他陪在你身边不过是为了随时监视你。
它说,醒醒吧,他额心的雀金囚神佛亦可缚,被那法印困住,你此生再无自由。
我剧烈颤抖着。
我望向他额心的翠钿,那精美小巧的翠钿同其残忍的用途相比有个极好听的名字——雀金囚。
这本是上古魔神为了留住心爱的雀仙所做。后人却用它来封印镇压凶残的大邪祟。
这枚法印我师父用眉心滋养了十年,所以这些年他白毫灵光才消隐不见。
他准备在六日后,我和他成婚十周年纪念日的那一天,亲手开启法印将我镇压。
时至今日,我却依旧忍不住问他:“全是假的吗?这十年……”
这十年,他便对我没有一丝真心么?
我师父的神色模糊在夜色里,我看不分明,他没回答这个问题。
而我其实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了,我不过是在问自己。
这方圆百里都被仙门包围了起来。
他们想将我困死在这里。
我从来都知道的,当初为了护我同我合契成婚是假……
这些年的仙门追捕是假……
为躲避追捕陪我在凡间的这十年……也是假的。
我再没忍住,呕出一大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