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鲸伸手接过炸鸡,发现它早就冷掉了,水蒸气让原本金黄的脆皮顿时耷拉成淡黄的一团,但是她选择什么也不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不仅仅是因为给她的炸鸡是冷的,还因为今天所有人的态度和眼神,将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全都摧毁了,郁鲸知道自从郁优说了是自己伤害了她以后,在爸爸妈妈心里,早就认定了朝妹妹倒开水罪人就是郁鲸自己。
还没等郁鲸将冷掉的“晚餐”吃完,爸爸妈妈便带着她回了县城的家里,因为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在路上妈妈就跟她讲,第二天一早要带妹妹去医院换药,让她自己一个人乖乖在家待着,不许乱跑。对于今天发生的闹剧,以及父亲奋力甩下来的耳光,郁爸爸一言不发。
误解是常有的,可是对于十二岁的郁鲸来说,她还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更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自己真心实意喜爱着的妹妹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她声嘶力竭的想要证明自己,可这些努力却仿佛都像是在海岸的边角反复揉捏,终归是徒劳。
后来因为郁优经常闹脾气,不肯涂药也不好好吃饭,所以没办法,就把她和奶奶一起接到了爸爸单位的宿舍住。为了更加方便照顾她们,所以郁爸爸也搬到了单位宿舍住,再后来妈妈也说要去帮忙做饭,随便多陪陪郁优,逐渐晚上也不回家。
周六这天早上,郁鲸将存钱罐里的零钱全部拿了出来,跑去超市给郁优买了玩偶和一些她喜欢吃的零食,然后走路到爸爸单位的宿舍。按下门铃,开门的是爸爸,他看到郁鲸的时候,更多是意外和惊吓。
“你怎么来了?”
“我给妹妹买了玩具和吃的。”
“她有。”
“我看看妹妹吧,她好些了吗?”说完郁鲸就往屋里走,不顾爸爸的阻拦。
她一进门就看到大家正在吃早餐,妈妈给郁优盛了虾蟹粥,奶奶正在把蛋白和蛋黄分开,郁优说她不要吃蛋黄,还有油条、豆浆和火腿鸡蛋手抓饼。看到她们惊愕的眼神,郁鲸赶紧放下了东西,慌慌张张的说:“我给妹妹买了些东西,放这了,我还得回去写作业。”那一瞬间,郁鲸被顷刻降临的失落感击中,夹杂着无尽的哀伤,为了掩饰自己并没有那么可怜和尴尬,她落荒而逃了。意料之中,并没有任何人追出来找她,尽管郁鲸回了几十次头反复确认,过去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大雪前的铺垫,似乎连呼呼的风雪都在为她哀叹悲鸣。
此后,每天早上起来,房子里永远是冷冷清清的,打开冰箱,拿出速冻饺子,在锅里接点水煮,然后去刷牙洗脸,再把饺子放进锅里去煮,换好衣服,收拾东西,再关掉电磁炉,饺子即使煮的一团烂,也无所谓,倒醋,放蒜泥,拿勺子吃完,洗锅洗碗,锁好门去学校。
中午放学回家,没人在家,拿钥匙开门,打开冰箱,满满当当的冰箱,全是饺子。拿出速冻饺子,在锅里接点水煮,然后打扫卫生,再把饺子放进去煮,接着打扫卫生,关掉电磁炉,饺子又煮的一团烂,无所谓,倒醋,放蒜泥,拿勺子吃完,洗锅洗碗。看会儿书,休息一下,收拾东西去学校。傍晚放学回家,从楼下抬头看,没有灯光,拿钥匙开门,打开冰箱,拿出速冻饺子,在锅里接点水煮开,关掉电磁炉,饺子还是煮的一团烂,无所谓,倒醋,放蒜泥,拿勺子吃完,洗锅洗碗。做完这一切,在开着灯的房间,写作业,看一会儿书,洗澡洗衣服,躺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再去睡觉。
郁鲸周末去书店或者图书馆,一待就是一天,郁鲸常常觉得,掩埋在图书馆里的自己,是最放松的。不需要跟任何人交流,大家都患了失语症般安安静静的捧着手中的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日复一日。
终于某天中午,冰箱里的饺子吃完了,郁鲸试探性的打电话给妈妈,借着没有饺子的机会,在今天温暖的傍晚,期待着她会回家。那天傍晚放学回家一路狂奔,以为回家就可以见到妈妈了,满心欢喜,不管不顾地往家里跑。可是,家里的灯没有亮,门依旧锁着,她拿出钥匙打开家门,依旧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空盒子,没有一盏灯为她开启,郁鲸在最爱的人身上撞见了自己的狼狈,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她垂丧着头,慢慢吞吞挪动着双脚,打开冰箱,看到的又是满满当当的饺子。
争气的是,那天晚上煮好的饺子,没有一团烂,个个都是完好无损的,这时她反到更加失落,像是情绪的出泄口被彻底堵住了,她不争气地就着眼泪在黑暗中吃完了碗里的饺子:“一定是醋太酸了,一定是蒜泥太辣了,都怪自己太怕黑却又忘了交电费,可是我该去哪交电费?”
后来的某天,冰箱里的饺子又吃完了,妈妈却再也没有回来将它填满,她给郁鲸拿了一点钱,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叮嘱切记关好煤气关好门窗,没有叮嘱一定要按时吃饭,也没有叮嘱一定不能熬夜看电视……
想来也许久未见他们了吧。郁鲸还是会经常去超市买饺子,买很多很多袋饺子囤到冰箱里,在冰箱外贴上鼓励的话,假装爸爸妈妈回来过,假装他们都还惦念着自己,假装自己还是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