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道陛下爱我爱的疯魔,却不知我失去孩儿的苦楚。
我父亲是前梁的旧臣,倚仗投靠大晟早一些,升了官搬了家。后来陛下和皇父摄政王两党争权,我父亲站错了队。
我父亲满以为陛下会收拾他,急吼吼地送了我进宫。我也的确没辜负他的希望,成了陛下的淑妃。
选秀那日,陛下明明在场,却像是眼里只能看到常德妃一人似的。所以陛下爱我什么的,恐怕是陛下想让他们这么认为。
常德妃独宠椒房,其他女人都成了摆设,还梦熊有子,生下萧玄云。皇后坐不住,要除掉萧玄云,反被废黜。
先帝对陛下大概真的很不好,明知皇后娘家西齐是朝中太多人的世仇,还将皇后指婚给了陛下。
朝中政事和前尘往事,即便陛下最宠我的时候,也不肯让我知道分毫。陛下的心思太重,常德妃一朝失宠,未必不好。
在深宫中,养育皇帝的长子,手揽后宫大权,众妃之首,有尊重有体面,常德妃很幸运。
我没有她那样的运气,陛下心肠冷硬,处处提防我。我哂笑,不过一个后宫的妃妾罢了,能掀起什么浪花。
人人都说陛下对我有求必应,可陛下除了替我树敌之外,还为我做过什么?充其量就是些能看不能用的赏赐物件。
陛下总是在我这里歇息,也没误了他后宫一个又一个的皇子公主出生。提拔我的娘家人,或者说是导致我母亲郁郁而终的凶手,让他们富贵。
我在宫里吃苦,他们宫外享福;我失去了唯一的孩儿,他们享受天伦之乐。凭什么?
常德妃我是绝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的,我是后宫众人的活靶子,她却从未伤过我分毫,还每每维护我。说起来,比陛下对我好多了。
这样的性子,怕才是能走进陛下心里的人。
陛下的女人,一个个都像是能吃人的野兽,杀红了眼要将我拆吃殆尽。
陛下是真的狠心,我以为我怀上了他的孩子,陛下会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多保护我一些的。
我的孩子,小小年纪,没了。
陛下借此扫除前朝后宫的反对势力,我恍惚间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我孩儿的不幸,是陛下意料之中。
陛下就算是在我这里歇息,也从未真正熟睡。为君主者,不可有腹心相托的婢妾,陛下想必是这么认为的。
他从未梦呓过只言片语。对我,不只是没有情爱,连一丝一毫的信任也不曾有。
雨雪交加,北风怒号,我的心一寸寸冷下去。我想过陛下不曾待我真心,却没想过会搭进去我孩儿的性命。
那一夜,我仿佛顿悟一般,想通了前因后果。常德妃从来都不曾失宠,陛下所谓的喜新厌旧,不过是不愿意常德妃成为靶子。
常德妃,她就那么好?值得陛下这样去费尽心思、苦心经营给她儿子一个承平盛世。
我的生命正在流逝。作为一个宠妃,陛下当然要象征性的辍朝几日。
“这一生,终究像是流沙逝于掌中,什么也攥不住…一口气不来,向何处安身立命?”我倚靠床榻,神色哀怨,问出了从前不敢问的问题。
陛下的眼眸中难得的有了点儿情绪,我知道,大概是引起了陛下的共鸣。陛下长叹,“淑妃…去山水间,去山水间。”
左右我已没什么可以失去,陛下既不曾爱我,我也求不得他的爱,索性破罐子破摔。
“陛下待妾的恩情缱绻,常德妃不曾妒忌吗?须知情爱从来,都只容得下两个人,两颗心…”
陛下的神色已有些不耐烦,恐怕看在我命不久矣的面子上,才未曾发作。“朕十八年不曾踏足秀月的寝殿,何来妒忌。”
瞧瞧,唤我就是“淑妃”,对常德妃就是“秀月”。陛下的亲疏远近,可真是一目了然。
十八年不曾踏足…倒是和宫人们传的一模一样。奈何陛下铁血手腕,收拾了对常德妃不敬的宫人,常德妃又大权在握,过的也算悠哉悠哉。
我越发不甘,“常德妃是陛下嫔妾,何以不侍奉寝塌?陛下,妾讨不来您的实话,了却妾的心事吗?”
陛下恐怕在想,隔墙有耳,即便我将死,也不能给他的秀月惹来麻烦。
只听得陛下开口,“淑妃想要什么实话,又了却什么心事呢?”
我捱挣直起身,“妾要问一问陛下,对妾百般宠爱,可有达成所愿?孩儿不幸遇难,可有半分后悔?”
陛下别开眼,“你这又是何必呢?当年先帝为了一举拿下西齐,连贤太妃和未出生的朕都不曾顾及。皇子为江山,自当倾其所有。”
我恼怒不堪,撕下一向贤良淑慧的表象,“陛下这般言语,又将萧玄云置于何地?”
陛下顿了顿,“玄云是储君,自会为了大晟奉献一生。”
我抄起手边的花瓶就砸,“好一个奉献一生!倒不知萧玄云未来,要如何安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