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絮又道:“那天我看你放飞一个纸鹤,应该是给百晓生的,上面就写着中州。”
谢氏所创的神隐宗就位于洛神山上,地处中州,态度中立,主打一个避世神隐,不拉偏架;爱咋咋地,与我无关。
谢氏如此清傲,是因为谢家少主谢惊尘口含神谕而生,能在只言片语间定人生死。
这位谢氏的圣婴先天不足,双腿残疾坐在轮椅上,却可以给前来挑衅的人选择死法。
有人曾见过这一幕。
满天飞雪中,虞氏林氏随氏三位长老前来试探,却连那少年雪白的袍角都没碰到,一个被烈火焚烧,只剩灰烬;一个埋尸雪里,骨碎成尘;还有一个迅速苍老,如失去水分的树皮,枯萎成干尸。
而这一切的源头,仅仅是因为轮椅上额点朱砂的少年说:
“我要你浴火而死。”
“我要你冰冻而死。”
“我要你干枯老死。”
三句话,就要了三位修为不俗的长老的性命。自此役后,无人敢招惹谢氏。
谢家少主本人却是和平爱好者,喜欢向日葵花,很少开口定人生死,也没什么野心,某些时候单纯得像个孩子。
世人观他,如见神明。
金絮悄悄瞥了慕长玉一眼,相比之下,作为圣婴同父异母的哥哥,慕长玉却被视为“灭世修罗”,人憎狗厌。
或许是这个原因,哪怕明知身世,慕长玉短暂的一生里踏遍河山,却从未路经中州。
那是他不愿去的地方。
也是他悲惨宿命的开始。
金絮不忍道:“慕长玉,我们换个地方逃吧。”
少年垂着眼,忽然问道:“你会编红绳吗?我有一枚铜钱,想串起来。”
他从腰间的玉质革带里翻出来一枚山鬼花钱,十分精致,背面是八卦图,正面刻着27字咒语,大意是:杀鬼降精,斩妖辟邪,永保神清。
这是历代谢氏家主的占卜铜钱,出现在他身上,仅仅是要镇压他这个“半妖”。
“不过挺值钱的,世间仅此一枚。”慕长玉修长的手指翻转,拋出铜钱后又握回掌心。
“是背面,看来不顺。”
慕长玉轻笑,和他那个招人喜爱的弟弟相比,他可不就是背面?永远见不得光。
“那就再拋一次。”金絮接过铜钱,看他的眼神有一丝怜悯。
“大小姐,你在可怜我?”他那双笑眼里多了几分阴鸷,“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金絮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把自己从树上丢下去,忙道:“这世上谁不是既可笑又可怜?”
她把拋得的正面塞回他手心:“慕长玉,你一人就抵千军万马,那么强大,谁敢可怜你。”
“我只是觉得心疼。”
她轻声道:“还有觉得抱歉。”
在她的书里,她写他生于绝处,却从来没给他绝处逢生的机会,于是,她笔下的寥寥数语,成了他短暂又难熬的一生。
可她从未问过,慕长玉愿不愿意做这个恶人。
“金大小姐,你又在抱歉什么?”少年的眸子清明,额前一缕乌黑的发被风吹乱,“我说了,你没得罪过我。”
金絮轻声道:“那是眼下,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慕长玉忽然掐住她的后颈:“那你就对我好些,说不定我就原谅你了。”
他的指腹冰凉,金絮缩了缩脖颈,眼神懵懂:“怎么个好法?把你当祖宗供着,给你侍疾?给你钱花?”
“再叫你一声爹?”
慕长玉:“……”他就不该对她有所期待。
金絮还在解释:“笑什么?我看你和百晓生,你们都是‘竖子’、‘狗贼’的互相叫,难道不是想当别人爹吗?”
慕长玉收敛了唇边的笑意,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怎么办,你这么大的女儿,我不太想要。”
何况,养女儿很麻烦,要给她编发辫,买糖吃,还要提防那些心怀不轨的小子。
金絮扒开他的手,恼他把自己的头发弄乱了,微愠道:“那你想怎么对你好?”
“你说啊!”她咬牙切齿。
风过林梢,少年异常的沉默,慕长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从来没有人待他好过。
所以他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他好。
“算了。”
他垂眼,轻声道。
“你不用对我好,免得我徒生留恋。”
*
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过了小半个月,慕长玉收到了百晓生传来的纸鹤。
信上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他被重金收买了,要跟着那群成天没事做闲得发慌的修士来讨伐他。
好消息是他打入了敌人内部,知道了他们的部署。
百晓生发誓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