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就由人变成了奴。
任打任杀的奴。
“你意思是说,大业军士抓捕邻国无辜农人,以充军功?”杨缳神色严肃,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天贶慌忙解释道,“只是我爹娘就是这么来的,真的,我指天发誓。我怕你觉得我们也杀过大业人,恨我,这才——”
他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他这些话一点证据也没有,都是听爹娘讲的。可是万一爹娘说的不是真的呢?
他蓦然卡了壳。
她会怎么看他呢?觉得他是个狡辩的骗子,还是?
他再次垂下了脑袋;“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他实在太害怕她会恨他,疏远他了。
她们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当时就急得恨不得冲到她跟前解释清楚。可是,真的有用么?他就算不是战俘之后,也是邻国人啊。
邻国,就是敌国。
她仇恨他,和别人一样疏远他,也是应该的。
说来真是奇怪,他从记事起就遭人白眼,被仇恨欺辱都成习惯了,怎么偏偏到她这儿就受不了了呢?因为她是第一个对他好的大业人么?
天贶低着头不敢看她。
对面半天没有说话,就在他准备掉头跑掉时,一只洁白干净的手伸了过来,手心里放着一支长颈瓷瓶。
“金疮药,给你的。”杨缳看着他毛毛躁躁、夹着干草的头顶说道,“前天就想给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谢谢你帮我,害你受苦了,对不起。”
天贶愣住了,呆呆地接了过去。
杨缳从他身边走过,走远了。
许久后,天贶才反应过来。
掌心里躺着的瓷瓶通体雪白,像极了她的肤色,还带着她的温度。
他鼻头一酸,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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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缳到家时,杨曙还在地里忙着没回来。
她掀开厨房的帘子把锅烧上,蹲在灶头望着里头红彤彤的火苗出神。
哥哥说,有问题要多翻书,瞎想是想不出结果的。可是天贶方才说的那些,书里真的会有答案么?
大业士兵也会掳掠平民?那不是只有蛮族才会干的出来的事么。
不知过了多久,杨曙回来了,扯着洪亮的嗓门在门外喊道:“虹蜺回来了么?快出来看看阿叔带来了啥。”
他手里提着半扇猪肉,肩头还扛着一大捆甘蔗树,笑得见牙不见眼,浑身上下都透着喜气儿。
杨缳出来一见,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兴奋地尖叫一声,飞快跑了过来:“啊啊,甘蔗!还有这么多肉。”
“嘿嘿,就知道你一准高兴。”杨曙咧嘴笑道,“也是凑巧了,今个儿下午在地头正好碰上大壮家拉着一车粮去集上卖,我说不如我给你赶车,你顺路把我带过去。我到了集上一看呐,嘿,居然还有卖甘蔗的,这可是稀罕货,我赶紧买了一捆回来。”
“那怎么还买了这么多肉啊?”杨缳伸手试着提了提,提不动。
“去去,重着呐。”杨曙把甘蔗往地上一放,提着猪肉进了厨房,“这不是快过年了么,到时候再买肯定贵,不如趁现在多囤点。”
原来已经快过年了啊,杨缳心中一阵恍惚。
杨曙则在厨房冲她喊:“虹蜺,去把盐巴罐子拿来,趁天还没黑咱们赶紧把肉腌上,免得坏了。”
“都做成腌肉么?”杨缳抱着罐子走了进去。
“腌一半,再留点风干,剩下的,”杨曙提刀把肉剁开,熟练地舀起盐巴抹了在上面,继续说道“剩下的就熬成猪油,炒菜用吧。”
杨缳点头,帮他一起处理起腌肉来。
“阿叔,大壮家怎么又去卖粮了啊?”她好奇地问,“我记得他们家不是前阵子刚卖过一次么,这又去卖,过冬的粮都不够了吧,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么?”
杨曙本想同她唠几句,却又尴尬地止住,道:“背后嚼人舌根,忒不道德了。小孩子家家的,少打听两句。”
“哦。”
片刻后,杨缳又问:“那阿叔,你知不知道咱大业的耕奴都是怎么来的呀?之前秀秀说他们都是越国的战俘,可是今天有个耕奴跟我说,他爹娘是被掳来的平民,这是真的么?咱大业也会跟蛮族一样掳民么?”
杨曙不料她会这样问,搓盐巴的手渐渐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