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章育成当年可是和你师出同门,咱们万家,好歹也是大户,怎么能屈尊去做他章家的管事?”
万夫人脸上抹了厚厚的□□,能看出昔年少女时代的影子,但眼角的细纹暴露了她的年纪,她原是先夫人的通房丫鬟,后在先夫人的引荐下,被老爷纳作二房,对家族的看法始终停留在“士农工商”的观念里,即便看章家,也自觉高人一等。
“家里快没有足够的银两了,”大姐面前摊着一本厚账本 ,算盘声打得噼里啪啦响,“至多撑过年末,到明年就真悬了,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还未可知呢。”
二姐惦记着岁末时的红喜袋,那是众大节庆才会发给小姐们的,数额不大,但总能买点胭脂水粉,眼见今年这形势,指不定没有,心里急了:“那可怎么办?咱们总要过冬啊,不会连烧炭的钱都没有了吧?”
昔日的万家府,如今一大家子人居然落到这步田地,万夫人一时也惊了。
万齐林一直没开口说话,他不善言辞,说不过夫人和女儿,直到女人们的争论平息了,才望向饭桌末尾的小人儿身上,轻轻地问:“琳儿,你希望为父去管章家的庄子吗?”
琳儿的饭还没吃饭,兴许是到了长身体的时候,她每顿要吃两碗饭,饭后还觉饿得慌。
她尚不懂事,父亲问了,才抬头答:“父亲既在犹豫,便是想去的,若是想去,为何不去?”说完,继续狼吞虎咽地吃饭。
短暂安静之后,万齐林忽然笑了:“你说得对。”
知父莫若女,万齐林向来宠爱这个小女儿,因她身上有种灵性,仿佛能轻易看穿他人所想,不过,只限于此罢了。
万齐林看着十岁的小女儿将残羹剩菜全部扫荡干净,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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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琳儿来说,父亲自去了章家的庄子,变得更忙了。
那庄子离家里极远,听夫人说,章老爷给父亲配了一辆车,但仍需天不亮就起,等到回家时天自然也黑了。
白天父亲不在家,更加没人陪她玩了。
不过,好处也有。
家里财政日渐宽裕,饭桌上的荤菜变多了,父亲时常给她买些糕点零嘴回来。除夕那日,堂前高高挂起大红灯笼,人人脸上也多出了笑容。晚膳还没叫饭,琳儿藏在父亲的书房里,吃那一盒老字号鸭油酥饼,唇齿间全是芝麻油的香气。
没留神,手指按在宣纸上,那一副父亲费时大半天的山水画就这样多出了一点油印子。
琳儿愣住了,以为酿成大错,正是懊悔之际,大门忽地被推开。
朗朗的笑声传来,是时隔数月未见的章伯父:“万兄,上次我来,就羡慕你这全是宝贝的书房,今儿可算找到机会再来拜访——”
话音停住,章育成和万齐林站在门前,不约而同看向书桌后边的小女孩,以及桌上的酥饼盒与被毁了的画作……
“琳儿?”万齐林无奈道,“怎么在书房吃东西?”
她自知理亏,急匆匆奔出了书房,还不忘捎走那盒没吃完的烧饼,路过两位长辈身边时,险些绊了一跤,被章育成抬手扶起。
“谢章伯父。”她小声说了一句,快速跑走了。
到年关,宅院里人都忙,下人们端着洗菜的水盆和碗碟匆匆路过,她疾跑而过没注意避让——“怎么这么莽撞!”是二姐站在廊檐下大声呵斥,“快回房去!蓬头垢面的像什么样子!”她的肩膀瑟缩了下,跑得更快了些,穿过两扇门,在芳草萋萋的庭院中穿梭,裙裾过长,打着绊子,路遇一个水坑,她只觉脚底一滑,往前哉去。
就这样,和迎面走来的章怀之撞了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