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秦秀刚从画室出来。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抠着手指上沾染的颜料,一边低头思索着下个月的画展。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个很特别的铃声。
由于太久没有听过这声,秦秀先是愣了一下。
眉头缓缓皱起,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了锁屏。
是他从前偷偷给那个女人设置的铃声。这么晚了,不知道她突然找他干什么,这么久没联系过,倒是忘记了把给她设置的专属铃声取消,正好看看她说什么吧,顺便把铃声取消了。
秦秀把手机放在耳边,接起电话,嘈杂喧闹的声音一下子涌进了他的耳中。
她似乎在一个很热闹的地方,音乐声、欢笑声、说话声,吵吵嚷嚷,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和他周遭的静谧截然不同。
流月高悬,月华无声拂过夜色,街道冷清,身形颀长的男人长相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既有少年人的莽撞棱角,又沉淀了些独属于青壮年的稳重成熟,他握着手机鹤立于树下,身影笼罩在凄清的月色中,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清浅地呼吸着。
而听筒里,他记忆里的女声带着点醉意和无措,她凑近了话筒,仿佛趴在他耳边说话:“喂?秦秀?你能来接我一下吗?我好像在酒吧。”
女人微醺的嗓音无意识地拖长着,听起来软绵绵的,像被拉长的棉花糖,足以软化世界上最坚硬的心,可听到她说话的秦秀神色丝毫未动,他冷漠地说着:“没空,你找我哥。”
“……你哥是谁?”电话那头的女声有些茫然。
看来是醉的不轻,连自己的男朋友也不记得了。
秦秀冷淡地告诉她:“季理宴。你在列表搜一下,打给他,让他接你。”
“谁?”她听起来很疑惑的样子,“季理宴?这不是你哥吗?我为什么要找他接我?”
秦秀闭了一下眼睛,努力心平气和地跟醉鬼讲道理:“因为他是你男朋友。”
“……我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那边嘟哝了一句,“还是分手比较好,妈妈不许我早恋的,说我上大学之前都不许谈。而且,早恋对象还是你哥,我都没见过他,这传言未免也太离谱了点啊……到底是谁传出来的假消息啊……”
“……你在说什么?”男人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我说不能早恋,我说你哪里听来的流言,我说秦秀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这里好吵。我为什么会在酒吧啊,好像还喝了不少酒……我不是在家写作业吗,什么时候出来的啊……要是回头被妈妈知道我来酒吧了,她肯定骂我……”
醉鬼的话越说越离谱,但她小声抱怨念念有词的模样却是他久违的亲近。
好像自从他们上了大学、自从她家里出事之后,就再没听到她这样亲昵的抱怨了。
风声吹动叶婆娑,男人垂下眼帘,小小叹了口气:“你在哪?”
“唔,不知道,我没来过这里……”
秦秀直接打断了她:“定位发我。对话框,加号,定位,发送。别浪费我时间。”
正好,他也有话要跟她说。就当是对从前的最后一次心软吧。
秦秀发动车子,心平气和地想着。
片刻后,银灰色的代步车在定位显示的酒吧门口停下,停好车,解了安全带,秦秀长臂副驾驶座上探去,他拿起座位上的手机,刚准备给雁寻打电话,余光注意到了酒吧门口的骚动。
酒吧门口,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子双腿并拢屈膝侧坐在地上,一群男人围着她。
从他这个角度只看得到女孩的发顶和她铺散地上的裙摆,明明是很易暴露的及膝裙,偏生让她坐得半点风情不露,保守又矛盾。此刻的她正一手拿着手包护住裙子,一手推拒着周围那些弯腰伸手拽着她的胳膊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带走的男人。
捡尸,这种事情在酒吧门口很常见,夜色里,喝得不省人事的姑娘们倒在大街上,被不知道哪个男人带走开房,□□情,第二天在不知道哪张床上醒来。
这是独属于灰色地带的刺激,但他不是很喜欢这种事情,这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特别是,眼前这姑娘明显十分抗拒。强迫他人意愿,他们是在犯罪。
秦秀下了车,冷着脸甩上车门,直直朝着骚乱中心走去,他长得高,一副冷淡的表情令人望而生畏,不少人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给他让出通道,层层叠叠的人潮退去,如海上生明月,如越出水面诞生在贝壳中的维纳斯,事件中心主人公的脸就这么暴露在他眼底。
“别碰我。”她狠狠打掉抓住她小臂的一只爪子,像只勇敢维护自己领地的小兽,转头之际目光流转间却忽然瞧见了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男人停住了脚步,她却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边拍身上蹭到的灰尘朝他走来,边对其他人大声说,“我弟弟来接我了!你们别再纠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