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法将眼前光风霁月之人与当日大殿上大开杀戒的阎罗联系在一起。
群臣百官当前,谢尧将一个镂金雕漆木盒递至她面前,眉眼中俱是温柔。
“妉妉,生辰快乐。”
为拖延时机,谢惊枝顺了谢尧的意,接过了木盒。
在看清盒内事物的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踉跄向后退去。
木盒自手间脱落,摔在地上,一颗人头自盒中滚出,浓重的血腥味迅速混杂着一股异香蔓延开来。
和人头一同滚落的,是一颗通体雪白的灵芝,茎干溅满鲜血。
只见那人头上赫然是淮安王谢为准的脸。一张脸上怒目圆睁,呈死不瞑目之相,俨然是不可置信间便被砍下头颅。
看着眼前的景象,谢惊枝大脑一片空白。
谢执迟迟未醒,民间突然盛传起千年雪芝可挽人生息的消息。
传言其生长于亘古雪山之上,只有得天命者才能寻见,可活死人肉白骨。谢尧围城,她无法,只能与大皇兄谢为准暗中联系。
谢为准虽非皇后所出,但却是谢执长子,一出生赐淮安王封号,是真正的天皇贵胄。从前是虽是宁家借了谢惊枝的手让他被贬去封地,但凡是都有轻重缓急,她相信谢为准自会审时度势。
在她生辰宴之前,谢为准传来消息,说自己找到了千年雪芝,即刻便会回京,届时需与她里应外合,开启宫门潜入。
直至生辰宴,谢惊枝还疑心谢为准为何还未与她递消息,却不想他是早已身死。
“不过是放了点假消息出去。那几个蠢货果不其然相信了,为了棵剧毒草药争得你死我活。”谢尧轻笑出声,站在原地,好整以暇望着面色惨白的谢惊枝。
“谢为准私自入京,以剧毒药草谋害父皇。而我识破计谋,斩其人头,以三尺鲜血祭奠父皇在天之灵。”谢惊枝再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耳边是谢尧喑哑疯狂的低语。
“妉妉喜欢这个礼物吗?”
……
马车内白玉琉璃香炉燃着薰香,丝缕青烟自炉中悠悠上浮。前世谢尧的脸与此刻车内的脸重合在一起。
几乎是克制不住地颤抖着,谢惊枝呆愣望着谢尧,只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掌攫住,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囿于腰间的手不轻不重地用力,带着一丝兴味的淡笑出声:“你怕我?”
察觉到危险的本能让谢惊枝猛然回神。
“殿下方才救了民女,民女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怕殿下。”
一双潋滟的眸子染上薄雾,谢惊枝竭力放轻声音,作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只是惊惶之下误闯了马车,未想到竟是三皇子车架,民女惶恐,只怕冒犯了三皇子殿下。”
“是吗。”谢尧不置可否,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松开谢惊枝不再看她,垂眸整理着微散的衣襟。
“殿下,走吗?”秦觉的声音响起。
“嗯。”
端视着谢尧神情不再有异,谢惊枝不自觉松了口气,不知谢尧是恰巧今日心情好还是如何,竟真的帮她逃过一劫。
飞快坐去谢尧对面,谢惊枝敛息凝神,只想当自己不存在。
车行过数条街。
“殿下将我放在此处便可。”
“停车。”
马车停下,谢惊枝敛目,柔声道:“殿下今日之恩,民女永世难忘,定当结草衔环。”
反正日后谢尧也不会再见到这张脸了。
“那你要如何还我人情?”
清越如碎玉般的声音煞是好听。谢尧望向谢惊枝,眸中的清冷褪去,勾起一个柔和的笑意,整个人如同春日融雪一般,仿佛真是在问一位相识已久的好友要回礼。
谢惊枝却听的一噎。
一届皇子,要平民百姓如何能还得了人情。
“殿下想要如何?”
“你既是要还我人情,自是需要将姓名身份说清楚,我日后能寻见你不是?”
试探之言说得冠冕堂皇。
谢惊枝面无表情,随口胡诌。
“民女方小蝶,家住城内安平巷,无父无母,家中只民女一人。”
一番话被谢惊枝说得毫无心里负担。
这偌大的上京城中叫方小蝶的不知有多少,况且安平巷是上京著名的“三不管”地带,多是没有户籍的流民流窜,谢尧就算日后真要寻她,也是无从下手。
言罢抬步要走,谢尧却突然俯身过来,谢惊枝不受控地一颤。
柔软的触感传来,脸颊上的血迹隔着锦帕被轻柔拭去。谢惊枝一顿,对上谢尧的眼眸,只见他神色中透着玩味的笑意。
下意识想要避开谢尧将近的视线,谢惊枝垂眸,却不经意扫过他垂地的衣摆,浑身微不可察地一僵。
“去吧。”谢尧笑了笑,温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