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二爷先回屋和柳如是说了几句,舒了舒那憋了一天的气,又拐去了扶皇玉的院子。
方形石子池周边几棵金桂兼着芭蕉,扶皇玉正坐在树下的石桌旁画图。
扶又松笑了笑,“在画什么?” 他适才让丫头们不要出声,站着看了半刻才开口。
扶皇玉头未转唇已经轻轻勾了起来,她起身回头,“爹 。”
扶又松背着手嗯了一声,偏着头越过她去看桌子上那纸,“‘皓态孤芳压俗姿’,不错。”
那纸上画的是一幅水墨梅花,花朵小而疏,枝干细而劲。梅花是一种特殊的植物,万花衰败它凌风傲骨,迎寒独自开。素雅芳香,姿态卓绝。
扶皇玉随着他坐下,扶又松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怎得画梅?”茶端至嘴边又问道,“上个月有人订的那支笔筒?”
“嗯,我看了单子说要用墨玉,”扶皇玉拿起毛笔在砚台上刮了刮,“纯黑太闷。”
笔、墨、砚皆是黑色,笔筒再用纯墨色未免太过于沉闷。
扶又松看见那副梅花便知晓了她的用意,点了点了那画 ,“你想把白边雕成梅花枝。”
墨玉极少有通体漆黑的,基本上都会夹杂少量白玉。黑白交界处光感明显,通常这夹杂的白色都要挖掉,她倒是有想法,嫌那墨色太闷要琢上几朵白梅。
她刮过墨又在那画上添了几笔,闻言点了点头。
扶又松笑了笑啜了几口茶,忽的想起了什么,眼神又忿忿了起来,“最近少出门。”
扶皇玉抬头看他,一抹不解划上眉梢,很快又消逝了。
十二岁前她甚少出门。扶又松担心她出意外,起了阿隐这小名还不够,还要求她非必要不出门。她小小稚童,无工无业,能有什么必要的事 ?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许出门,又担心话说的太过引她不快。
她虽不喜吵闹,但也会对外面的街市好奇,偶尔也有从后门溜出去的时候。如今她已平安长大,怎得又说起少出门?
扶又松在她的眼神里低下头啜了一口茶,再抬眼时已全然没了那份心虚,清了清嗓正色道:“最近听闻马匪暴/乱,少出门为上。”
扶皇玉在他开口时便不再看他,只在那画上落了款,略一颔首表示知道了。
扶又松咳了咳站起来走到池边,细细的辨着那池里的石子。池子每天都会清洗换水,一池水清冽净澈,可以清晰的看见夹杂在璞石里的小石龟。
他望着这池轻笑了一声,心里戚戚的想着,估摸着等明天再来看,里面也许又会多上一只乌龟,说不定还会刻上他扶又松的大名。
.
扶皇玉翌日依旧出门了,先去了花卉市场订几支寒梅,又给柳如是和各院定了花卉,随后便去了古玩市场。
她近年来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古玩市场。束之高阁的翡翠白玉固然贵气迷人,但她本就是顶好的玉雕手,看所有的玉件都带着审视、带着追溯,地皮摊子上的文玩杂物让她觉得有意思。她不喜喧嚣却也愿意去里面走一走,感受一下事物百态、人间烟火,不少老物件的样式也能让她心生灵感,一趟下来领悟颇多。
潘家园里人头攒动,这是京州最大的古玩市场,从来没有冷清的时候,扶皇玉在脸上系了张丝帕跟着人群往里走去。
她这几年逛下来倒是明白了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她年岁尚小又孤身一人,老板上下一打量就把她判定为一时兴起进来逛的贵小姐,总是拿些琉璃玛瑙首饰给她挑。
再加上她容貌出尘气质非凡,在鱼龙混杂的古玩街总是会迎来些探究目光。
她便系了丝帕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她的眼睛长的极好,一双微长些的杏仁眼,眼角还微微有些上扬,但她的眼神冷淡静默,冲淡了那一丝媚丽,视线相碰间无端的会让人想起湖边的薄雾、山间的积雪。
这极大的方便了她,遮住了容貌老板辨不出她的真实年岁,注意力便全放在了她的眼睛和动作上。她眼神凌厉的扫过那些店外摆的花架子,脚步不停的跨入店内,老板见她轻车熟路,只当她是个懂行的个中老手。又见她的眼神探过木串石器、玉屏瓷碗……无一停留,便知这些吸引不了她。
她平日里只戴一根玉簪,丝帕并遮不住簪子,这玉簪大多出自扶二爷之手,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雕的也精美无比,任谁不懂玉器也都能看出其价值不菲。老板见她通身气派非比寻常,又眼界极高,便会拿出压箱底的顶好、顶陈旧的物件给她挑选。
秀气挺翘的鼻梁、柔软饱满的嘴唇都已经遮住了,唯余一双如雾如霭的眼睛,窥探的目光一时也少了许多,这个习惯便一直留了下来。
古玩城一间铺子的二楼雅间,一扇支摘窗被撑起,窗下是一展金丝炕席,席上的紫檀木小茶桌上放了一柄茶壶、两杯茶盏、一碟瓜子、两盘糕点,满满当当的拥在那小茶台上,边上还搁了一方香樟木盒。
席上相对而“坐”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