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六年的秋雨,来得要比往年晚一些。直到深秋,才毫无征兆地在夜间悄然降落,并伴随着清凉彻骨的寒风,仿佛是在提醒睡梦中的人们它的到来。
古莱镇一夜之间步入寒冬,而此时距离立冬还有二十天。
尽管阴雨绵绵,气候寒凉,却按捺不住小镇人们要过节的心。
这一天,恰逢古莱镇一年一度最热闹的节庆——古庙节,同时也会有狂欢街市。因此街道上仍车马不绝,行人纷纷撑着油纸伞,或挎着香篮,穿梭在古庙与街市之间。
庙的那头,人流涌动,热闹非凡。而由河道隔开的另一头则清静无比,就连平日里小贩的沿街叫卖声都轻了不少。
坐在窗前看书的佟韵雪,远远便能听见那咚咚的鼓声,有节奏地在耳边轻微回响,间或掺和着一阵紧似一阵的鞭炮声。
她的心早就飞到了另一边,手里的书翻了合,合了又翻,最终放回堆叠的书本上,可见是一本《伤寒杂病论》。外面的雨声小了,小到不像在下雨。她把窗户敞得更大一些,更多的冷风涌了进来,吹得她整个人瑟瑟发抖。她一边打喷嚏,一边将窗关紧,然后抓起旁边一件颜色发旧的棉袄穿上。
这是她期盼许久的节日。难得书塾休假,她本想着等雨小了偷偷溜出去玩,没成想外边这么冻人,也就只好乖乖待在家里了。
雨日夜不歇地下着。到了第二天,湿气一重,就显得更冷了。这一冷,人也就懒得动。相较于昨天,街道上是冷清了不少,就连庙的那头也静了下来。虽说过完节日第一天,后面的几天就不重要了,但这寥落的景象,多少还是与以往有些不称。
本是欢腾的节日,却让这迟来的雨给搅得意兴阑珊。倒是那河岸边的杨柳,因为雨水的滋润,泛黄稀疏的枝叶像镀了一层新绿,在风的摇摆中翩翩起舞,看着富有生气。
就在这时候,杨柳对面的一幢宅子响起了悦耳的读书声,在雨的静寂中尤为清晰明朗。
此时,佟家的私塾里,一群少男少女正在聚精会神地放声朗读。虽然为数不多,但声音很响亮。给他们授课的是一位戴眼镜,身穿深棕色长袍马褂,看似有些年长的干瘦先生。
此人正是佟韵雪的父亲佟敬夫。
他的脸色看上去异于常人,是苍白缺乏血色的模样,显然是带着病在教课。每讲完一句,他就会时不时地轻咳几下,一个时辰下来却丝毫不影响讲课的效率和进度。
台下的学生见他面带病容,声音也比以往憔悴了许多,难免有些不放心。坐在其间的佟韵雪,更是坐不安席,没法全身心地投入课堂。因为她知道,父亲从那个雨夜起就得了风寒。眼看病情日渐恶化,却还坚持上课,做女儿的怎能不担心呢。
她时刻担心着父亲的病,生怕他突然病倒,但又不得不遵守课堂的规矩。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佟先生对着书本专注地念道,没等念完,随着一声剧烈的咳嗽声课本掉在了地上。
在座的学生吓得有些不知所措,都不禁把目光投到先生身上。他们见先生脸色愈加苍白,一直用帕子捂着嘴在咳嗽。这一咳,是较为严重的,几乎是要把肺给咳出来。正当所有人还在为他的病担忧时,却看见他很快像变了个没事人似的,从容地捡起课本,脸上立时又恢复了肃穆的神情。
他们只好低头假装看书,为的是不让他多心。
佟韵雪见父亲分明是在逞强,便站起身来劝道:“爹爹,您都病成这样了,还是回去歇会儿吧,剩下的我们自习。”
“是啊,先生。身体要紧!”几个懂事的学生也出了声。
“无妨,只是点小病,大家无需挂心。”佟先生翻开课本,清一清嗓子,严肃道:“好了!大家都别多心了,回归正传,继续咱们方才的内容。”
众学生见他说完又接着讲起了刚才那句未念完的句子,便都不再言语了。佟韵雪虽担心父亲的病,但又了解其性子,便也没了话。
晚上,窗外的雨水还在嘀嗒嘀嗒地拍打着青石板。佟韵雪已经躺下,因为冷,所以还没有睡意。透过雨声,她依稀听见不远处父亲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心里不放心,便掀开被子,起身看了看窗外。父亲的房间还亮着灯,那暗淡的光里似乎有他忙碌的身影。
她还是放心不下父亲的病,便穿上棉袄,走了出去。
细碎的雨点飘落而下,寒冷的微风迎面而来。佟韵雪冷得直打哆嗦。借着灯笼的残烛余光,她走到了父亲房间。
“爹爹。”她推开虚掩的门唤道。
佟先生没有理她,仍安坐于案前,一丝不苟地批阅着今天学生上交给他的作业。
佟韵雪从架子上拿起一件厚实的大衫,披到他身上,说道:“爹爹,您别忙了。夜凉如水,您还是早些歇息的好,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嗯。”佟先生轻轻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停笔。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女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