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芝葳一夜未眠,翌日顶着双黑眼圈打道回谢府。
脸颊的伤痕或有伤药可医治掩盖,眼下的乌青却是浮粉都遮不住。孝宁公主亲自来送她,马车前碰面问的第一句便是:“行宫寝殿是否住的不好?谢小姐面色瞧着有些苍白。”
谢芝葳涨着脑袋摇了摇头,扯了几句应付,“我未曾离家过,应是我自己的原因,有些择席。”
孝宁公主笑了笑,刚想安抚她,突然身旁传来急迫脚步声。
是昨日那名女常侍,她慌忙着上前俯在公主耳边,低语说着些什么。
声音不大,却教谢芝葳听得清楚,尤其是那一句:“文宣伯长子死在了猎林中。”
一瞬间,她呼吸都变得滞然起来,好似空气冷如霜雪,艰难呼进肺腑。
长公主也是一惊,惊愕着偏头,甚至无暇顾及身前呆怔住人儿,追问着常侍:“怎么回事?”
女常侍如实道来:“说是酒后涉猎从马上摔下来,晕倒在林中,恰逢野兽出没,闹出了人命。”
“怎么会!猎林中有宫廷金吾卫巡逻。”公主不信。
女常侍面色复杂,顿了顿回:“因为那野兽不是旁的山兽野怪,正是康王殿下养的那只白虎。”
末了补了一句:“听说脖子都被咬断了。”
公主听着也倒吸凉气,愣在原地。她皱着眉,艰难稳住不宁心绪,回过头便察觉身前谢芝葳的脸色越来越白。
女常侍遮掩得不彻底,想必谢小姐都听全了去。
继而深想,以为昨日那场惊险联系今日突变,再度吓到她。便忙声遣人扶她上车,温声安抚后彻底道了别,怕再出什么变故。
一进马车内里,谢芝葳便瘫倒般重坐到位置上,腿软得不像话,神情恍惚。
谢景倾跟着上车,见她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样,覆手在她手背上,慰声道:“长姐别担忧,我就说先生有应付之法的。”
谢芝葳不安中也很是惊讶,居然真得被应付解决了。
*
秋猎猎林中出了此等意外,秋猎败兴而归,众人只忙着眼下的人命案。
人人都道文宣伯嫡长子醉酒倒在了林中被野兽蚕食,白骨森森,血肉模糊。
猎林寻卫们发现时,那头兽性盎然的白虎尖牙之间尽是血肉。
后来搬来了铁笼才勉强困住了那只白虎,而酒醉坠马的文宣伯长子尸体冰凉,咽气良久。
文宣伯哭上了朝堂,虽然这个儿子平日浪荡纨绔混迹勾栏让他费心劳神,可毕竟是他眼看着长大的嫡长子,是他的亲儿子,怎么能不伤心难过。
圣上怒不在颜色,只是一纸诏书再度派人去斩了那条白虎,枭其首送到文宣伯府,那只成年白虎死在了的羽林军的围猎绞杀下。
康王被杖打二十棍,杖责后关在府邸禁闭思过,就连太子也被圣上怒斥,末了看文宣伯哭得揪心,一并罚了禁足。
而被立马执行禁足的太子东宫里,日头正好,微风不燥。
“殿下分明知道此事另有蹊跷,为何圣上面前只言不提?”东宫侍卫忿忿不解道。
太子问非所答,只躺在刻着花梨纹路的交醉翁椅上,摆弄着手中物件,慵懒着声色,“当年谢太公托孤,托的便是这位问秋公子?”
侍卫如实答。
“倒有几分谋算。”不算称赞的称赞,从他嘴里吐露出来,倒有些懅悚。
“那殿下不追究了?”侍卫又问。
太子忽尔笑了笑,释然着神情思考了番,戏谑着声音说:“谋算之人做得滴水不露如何追究?再说了,康王不尊孤的旨意在先,居然阳奉阴违将那只畜牲放生到猎林中,为人借刀摆布也是他该受得,至于孤……”
他顿了顿,“图个清静。”
侍卫欲言又止,无奈又不敢违逆。
*
翌日。
秋日清晨寒凉,谢芝葳发着高烧倒在阙芳阁不省人事。
从昨日回府她倒在谢府门前开始,便高烧不退呓语不止。
睡梦中,她还记得好不容易从秋猎行宫归来,谢府门前,一下马车便看见日光倒影里身子被拉得老长的人儿,亭亭立着。
容彦谨仍旧会在谢门前一如既往的静候归来,像是某种必不可少的仪式感。
好似见到他,谢芝葳忐忑不安的心才堪堪被抚平异常跳动。而如同她心安源头的容彦谨就那样一动不动,面如冷玉的立在门庭前定定望着她。
谢芝葳面白如纸,上前请安时倒在离容彦谨一丈的距离内,骤然失去意识。
行宫寒凉,难以入眠的寒夜冻骨侵体,也是惊吓过度崩的太紧,一回谢府便额头滚烫直直倒下。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见杀人的血腥场面,心惊不安让她彻底陷入梦魇中。
到翌日晨间才有苏醒的迹象,身旁是急色溢于言表的鸢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