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了楚桐斜对角线的位置,距离最远。
楚桐默默抿抿唇,坦诚地说,“……走学术可能不适合我,我需要赚钱。”
听到这话,陈喜珍很意外,收了下下巴,瞪大了眼睛,“想赚钱?那当初怎么会报中文系?文科里随便捡一个应该都比中文系好赚钱。”
楚桐笑了笑,“当初什么都不懂。”
“我们地方小,得知我考到北城来,好多老师来我家给我作指导,我那时候还没满18岁,什么都不懂,最后综合我的成绩,校长拍板给我报了中文系。”
“进了大学这两年,逐渐摸索着找自己的方向,目前暂定是继续学新闻,又能出去看看,又能拿工资,应该算是比较适合我的,而且我本人也比较感兴趣。”
楚桐生长自单亲家庭,从小没见过爸爸,妈妈又要赚钱又要照顾她,能把她安稳地抚养长大已然拼尽了全力。一没钱二没氛围,三没人指导,她没有任何渠道去接触这世界的多样性,没有任何“眼界”和“见识”。
也是长到现在的年岁,又来到北城这样的大城市,一个人摸索着去接触去探寻,这才慢慢地开始认识自己,才算是真正“睁开了看世界的眼睛”。
不过这些,大概陈教授不太会理解,旁边的那位邵先生就更加不会理解了吧。
他们这样的阶层,从小书香熏陶耳濡目染,小小年纪就有极其开阔的眼界和视野,也有许多渠道去发展的特长,接触的都是世界上最新鲜最前沿的东西。
那些,她现在踮一踮脚都还够不上的东西。
她不由地从茶杯上缘从看了眼斜对面的男人。
邵易淮叠腿坐着,虚虚倚着靠背,单臂搭着沙发扶手,另一手按着膝上的书本,宽肩把那单调的铁灰色衬衫撑得好看极了,胸膛处隐有薄肌略鼓起,长腿的尽头是铮亮的手工德比皮鞋。
整个人纤尘不染,凛然脱俗。
楚桐收回视线,微笑着跟陈教授聊天。
那轻柔清丽的声线不断轻撞着耳膜,邵易淮从书页上抬起眼,看向她。
她眼里的那股子生命力,原来是出自这儿——
小地方出身,以自己的聪明和勤奋考上了A大,又攀紧了在A大读书的好机会,努力拼命向上生长,想要从拥挤的四周探出头来,看一看这世界。
真难得。
她明明有捷径可以走的。
顶着这张脸这身段,别说去港岛读研,就是出国抑或者砸钱创业,甚至给她包装个全新的身份,只要她想,总有男人愿意为她办成。
邵易淮的视线只很绅士很克制地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就移开了眼。
在和陈教授聊天的间隙,楚桐再次瞄他。
可惜他左手落在沙发扶手外侧,还是看不到那上面是否戴了婚戒。
“……雨好像小了一些,我该走了,”楚桐顺势望向落地窗外,看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教授,我可以借用下洗手间么?”
“当然可以。”
陈教授给她指了指方向。
“好,那我等一下去您书桌电脑上拷贝一下资料,以后就都可以在宿舍剪视频了,不用再来您家里叨扰。”
“没问题,只要你方便,不耽误你正常学习就行。”
楚桐站起身,绕回到书桌后,拿起一片卫生巾塞到裤兜里,又坐下来把资料拷贝到自己带的U盘里。
沿着刚刚陈教授指的方向过去,先经过一小截走廊,然后是一扇开向楼后的小窗,右手边便是洗手间。
用完仔细洗了手,关了水龙头,拧开门把手之后,隐约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
是邵先生。
好像是在讲电话。
在这个时刻,楚桐经历了漫长的内心风暴。
以后她不会再往陈教授的住处来了,也大概率再也见不到这位邵先生了。一种还未拥有便已失去的怅然席卷了她,如此浓重如此不可逆转,让她自心内升起一种难以抑制的悲哀和窒息感。
她深吸一口气,将门又合上。
对镜拍了拍脸蛋儿,补了口红,将本来挽着的头发放下来,浓密的黑色长发落在肩头。
从洗手间出来,转过弯,果然看到开向楼后的小窗前,邵先生正侧身站在那里,单手擎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手插着裤兜,听到脚步声,偏过头来看她。
楚桐略微歪头,绽放了一个仪态万千的笑脸。
美艳清澈。
邵易淮的目光凝了一瞬,像是审视。
她把头发散下来了。
然而那审视很短暂,像是在审视之前其实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插着口袋那只手抽出来,略微抬了抬,示意她稍等。
楚桐静等几秒,等他挂了电话。
几乎是屏息,等他一步一步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