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野万次郎知道当小孩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想法,因为没人会认真看待他的话。他可以吹牛、食言,甚至说些叛经离道的。受到批评的情况也有,大部分时候真一郎会瞪圆眼睛,一副"怎么说这话"的傻样。
"如果佐野死掉就好了。"
听到这话,佐野万次郎一瞬错愕,好像自己心事叫人说出来似的。他连忙左右看了看,见真一郎正和前来悼念的宾客讲话,这才把心揣回肚子,扭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自己身边的黑衣服女人。
该称呼她为姐姐还是阿姨?万次郎正犹豫着,见那女人朝他笑一笑。
"你爸爸,真该死。如果不是他在外面偷偷生了这么大的女儿,妈妈也不会出事。说到底,那男人要是死掉就好了。"
万次郎张着嘴,打算喝止她。他舌头打了个圈,却不知该从何处反驳。万次郎仔细咀嚼,心里只觉她说的有理。没法子,最后干巴巴问:"姐姐你是?"
"姐姐?"那女人眉毛扬起来,亮红的嘴唇夸张地弧出一个"o"。她眼珠转了几转,又尖尖细细笑起来。
女人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指着自己鼻子,她像是问万次郎,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是姐姐么?"
"啊?"万次郎哽咽了下,小心答,"...阿姨?"
"不!还是姐姐吧!"女人竖着指头贴到他嘴唇上,"还是姐姐吧。"
"您是?"万次郎问。
她皱着眉,苦思一番也没找到结果,便自动跳过这个问题。她勾起万次郎的手指,上下晃了晃,"我不会像妈妈那样离开万次郎,我会永远陪着万次郎,万次郎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所以,先去帮我们万次郎实现一个小小的愿望怎么样?"
她压低了嗓子,像说悄悄话似的:"我们去杀了佐野吧!"
她眉眼弯弯,鼻尖抵着万次郎的鼻尖,"万次郎也想这么做不是吗?我们去帮妈妈报仇吧!"她蜷起万次郎的手掌,手指捋着他的手指。
她竖起第一根手指,说:"先把佐野杀掉。妈妈这么爱他,他应该为妈妈殉葬。"
她竖起第二根手指,说:"再把佐野出轨的女人杀掉。如果不是她,妈妈也不会去世。"
她竖起第三根手指,说:"最后弄死他们的女儿。这种私生子本身就带着原罪吧,她才比我们万次郎小一岁,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
她只笑,丝毫不理会手心中蜷握的万次郎汗津津的手掌已经变得冰凉。
"不是这样的,我不想这样..."万次郎的手背由于奋力挣扎,迸出几条青色。他挣开她,双手交握,缩起肩膀,"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突然落到肩上的重量让佐野万次郎猛地一跳,回头见是真一郎蹙着眉头正担忧地看自己。
"万次郎怎么了?"
万次郎眨着眼,向后指说:"就是她,大哥你认识她吗?她一直....欸?人呢?刚才还跟我说话?"
"万次郎,刚才有人跟你讲话吗?"真一郎站起身瞧了瞧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讲话的宾客。那些人跟他对上视线后微微颔首,眼睛不悲不喜。他重蹲下,扶着万次郎的肩膀说,"刚刚跟你说话的人长什么样?"
"一个穿黑衣服女人,涂了很红的嘴唇,黑指甲,很白...力气很大。"
"力气很大?"真一郎错愕道,"今天来的女人都是黑衣服吧....你说的红嘴唇我到没注意,可能是妈妈的朋友?她跟你说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说....说要把我接走之类的。"万次郎说。
"欸?妈妈有这么要好的朋友吗?把你接走?干嘛不过来说把我一起接走。"真一郎说。
"果然。"万次郎看着大哥,"果然,大哥也觉得佐野死掉比较好吧,像那种父亲..."
"喂!"真一郎呵斥了声,脸上又出现"怎么说这话"的表情,"不要说这种话,万次郎。你在等一下,马上我们就回家。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没事了。"
万次郎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他突然从大哥肩膀上看到那女人站在门口,冲他比唇语。天知道那恨不得把嘴角咧到耳垂上的口型到底在说什么。她又揪起脖子上的领巾——刚刚她脖子上有带领巾吗?她双手各抓住一角,用力向外扯。她双眼鼓起翻白,猛一歪头,耳朵几乎贴在肩膀,舌头也跟着耷拉出来。那模样似乎死了,她肩膀抖了又抖,塌了又塌,真的死了。
万次郎盯着她,她像张纸软到地上,又竖起身子,吐着舌头哈哈笑,笑他傻。
万次郎环顾四周,那女人如此滑稽得在门口笑得前仰后合,周围人竟完全无视她。
人结伴从她身边经过,她挑衅似得冲对方扮了个鬼脸,对方理都不理,径直离开。她又笑起来,这次鬼脸冲着万次郎。
那他也不要理!
万次郎垂下头,仔细数自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