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过二皇子的礼物。
“可是,”天香为难道,“万一二皇子追责起来,怎么办?”
张晚霁沉默片晌,迩后道:“我已有婚约在身,不收不适宜的礼物,若二皇子问责,就让他先去跟父皇说一声,或者让母后代我收了罢。”
天香瞪大双眸,冥冥之中,她感觉殿下跟以往不太一样了。
她身为奴仆,一直以来,暗自觉得殿下与二皇子走得太近了,二皇子私底下控制欲很强,偏偏殿下性格温软,很听他的话,几乎没有反抗过。
天香很怕殿下会越陷越深,但逃婚回来后,殿下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丝毫没提过张家泽,纵使提了,也有了明确的边界感。
天香是有一些欣慰,同时也多了一份隐忧:“话说回来,奴婢听闻这位沈将军,是个不折不扣的活阎王,不太好相处,皇廷人人闻风丧胆,今番他主动邀请殿下去马场,会不会欺负殿下啊?”
张晚霁莞尔:“是我邀请他的。”
天香震悚不已,刚想说什么,额庭被人掸了一下,她吃痛,听张晚霁道:“沈将军人很好的,从现在开始,不许说他坏话,明白吗?“
听殿下这般口吻,仿佛与沈将军相识许久,但天香想了想,二人见面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殿下是喜欢沈将军吗?
为何她身为奴婢,连一丝端倪都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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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到了,主仆二人一同出门,雪不知何时停了,雾凇濛濛,一片簌簌雪声里,有一修长少年在廊檐之下静候。
沈仲祁穿着百草霜色骑装,宽背窄腰,两侧劲袖滚镶一圈金线,蹬皂青靿靴,一行一止之间,风神俊秀,气势冷峻蜚然。
他似乎在此等候多时了,肩膊处落满细碎的雪花,听着动静,隔着溶溶雪雾朝她睇望而来,眼神沉着而邃深。
张晚霁出门前,本来准备好开场白,但一见到沈仲祁,大脑顿时空茫起来,竟是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少年郎像是从前世里的梦境之中朝她走过来,不知为何,张晚霁紧张到眸眶湿涩。
好害怕这种场景不是真实存在的。
沈仲祁看着女郎,她今朝穿着一席海棠色对襟齐胸襦裙,裙裾如焰如霞,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绚烂几分。
首上挽着垂云髻,鬓角处簪着花钗,钗底的数串流苏,随着她的动作互相碰撞,发出婉转和鸣的声响,俨若飞羽流商。
姿容妍逸,妩媚动人。
她垂着眸,睫羽轻轻颤着,在稀薄的雪雾之中颤出了一丝弧度。
甚至,眼尾蘸染一重浓浓的胭脂色水汽,似乎用力一掐,那一团雾气就会坠落下来。
她在紧张。
沈仲祁将张晚霁的情绪变化纳藏入眼底,无声地伸出了手掌。
张晚霁顺着手势看着他,是让她牵着吗?
她克制住悸动,纤细的手,从云袖之下探出来,刚伸至半空的时候,便被一种巨大的力道攥握住。
张晚霁没反应过来,人就被带至少年的身边。
他的手掌宽大柔韧,因常年习剑之故,指根处生着厚厚的一层薄茧,相握之时,是极粗粝与极柔软的碰撞。
“微臣也有话对殿下说。“
这让张晚霁愈发紧张。
沈仲祁要对她说什么?
她不敢问。
他护送她上马车,两人一路无话,氛围针落可闻,只余一片辚辚马车声。
马场在京郊以北偏东的一大片空地,上一世跟张家泽成婚后,她一回也没有去过。
不过,她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去马场,就是沈仲祁带她去的。
当时,觉得宫里生活苦闷无聊,加之母后管得严苛,她生了叛逆之心,打算翻墙出宫,结果被巡逻的他逮着了。
她觉得这位少年将军为人清冷古板,她讲道理没用,摆架子更没用,想要捉弄一下,遂是趁他不备,骑走他的马骑。
本来想看着对方无可奈何的反应、给一个下马威,怎奈,她所骑的那匹马是汗血宝马,十分认主,脾性暴烈难驯,一口气狂飙十余里。
张晚霁虽然也学过一些骑术,但这些皮毛根本不足以对付烈驹。
从大内宫城到京郊军营,眼看要被颠出马背,千钧一发之际,是沈仲祁追上了她,一举将她从颠簸的马背上捞起。
张晚霁永远也忘不掉撞入少年怀中的那一瞬,也是飘着纷飞大雪的夜色,冻骨凄寒的时节里,仰首看着他冷冽的侧颜线条,心上却是万物复苏、草长莺飞。
那是张晚霁循规蹈矩的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脱缰时刻,
在马场之上驰骋,看军民打铁花,篝火前喝酒,穹顶之上银河铁道,俨如一瓦琉璃,哐当一声,从九霄之上倾泄下来。
潇洒且快活,自由且逍遥。
“殿下,马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