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营帐内,氛围宁谧,端的是针落可闻。
沈仲祁长久地注视了她一眼,没有沉默,澹泊地「嗯」了一声:“我看到了。”
张晚霁心口起了一片褶皱,温声道:“然后呢?”
她一错不错地看着他,道:“那个时候,你看到了,为何不问问我?”
沈仲祁对她生有误会,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罢。
他若是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她自然是能够解释的,但沈仲祁偏生一句话也不解释,一句话也不多问。
若非她的侍婢天香告知并将剑奁呈交给她,在当时的光景之中,她根本不知晓沈仲祁造谒过公主府,更不知道他曾来找寻过她。
张晚霁有时候看不透沈仲祁,有些事情,只需要一句话就能问清楚,但他偏偏不问,选择了沉默。
这让张晚霁感到有些气。
她看了沈仲祁一眼,偏巧地,少年亦是在沉默地望着她。
他的眼神攒涌着深海,情绪掩藏于深海之下,只露出平静的海面,教人根本看不出具体的真实想法。
张晚霁看不透他,晌久,他适才说道:“你希望我问你什么?“
张晚霁蓦地一噎。
她被问住了。
是啊,她希望沈仲祁问她什么呢?
问她与张家泽为何会纠缠不清吗?
以沈仲祁的秉性,他不可能会问这些问题。
张晚霁背过身去,不看他了,只是淡淡地「噢」了一声:“我知道的,你什么都不会问的。”
张晚霁下颔抵于双膝上,乌浓的眸睫低低垂落下去,道:“你对我没有好奇心。”
显然可见,她又生气了。
面对沈仲祁,她似乎很容易就生气了。
张晚霁垂落眼睫,道:“我现在要歇息了。”
沈仲祁喉结动了一动,薄唇翕动了一番,有一些话想要说出口,但最终囿于某种缘由,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看着女郎纤细瘦弱的肩膊,蝴蝶骨的轮廓隔着数层衣料若隐若现,衬得她身量柔弱又易碎,俨如一樽琉璃玉器。
沈仲祁意欲伸出手,拥住她,想要将她整个人紧紧圈揽入怀中。
即将从背后拥住她的时候,沈仲祁思及了什么,复又缓缓止住动作,伸出去的手,无力地垂落了下去,贴抵于腰腹一侧。
他喉结紧了一紧,绷成了一个弧度,心中的情绪渐渐开始涨潮,有一些思绪从肺腑涌上喉舌,他动了动嘴唇,有一些话想要说,但囿于某些缘由,最终还是没有道出口。
只是稍稍侧了侧身,徐缓地吹熄烛火,哑声说道:“早些歇息。”
张晚霁心中漏跳了一拍。
沈仲祁酝酿了这么久,酝酿了近乎一刻钟,最终只是对她言简意赅地说了句——「早些歇息」?
啊啊啊,简直是气死她了!
原以为他会真正开窍,哪承想,他原来还只是一块榆木!
跟她多解释一句话会怎么样嘛!
纵使不解释,也可以用肢体语言来安抚一下她啊。
方才她用余光瞥了一眼帐面,帐面上显出了少年峻拔修长的黑色身影,这一道身影俯了下去,准备伸出手轻轻搂住她。
但张晚霁发现,沈仲祁最终却是收回了手。
那一双劲瘦结实的手,准备伸过去的时候,不知是在犹豫什么,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张晚霁:“……”
他到底是在犹豫什么?
为什么有事情,宁愿藏在心底,也不愿意直接说出来呢?
在她面前,有些事情,难道就这么羞于启齿吗?
张晚霁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在目下的光景之中,成了一团名副其实的乱麻。
掩藏于袖裾之下的双手,紧密地交叠在了一起,悠悠藏放于下颔处。
她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一时之间难以入眠。
搁放在平素,她是一个很容易就入睡的人,但在目下的光景之中,阖上眼眸之时,脑海之中只装盛着一个人的影子。
她心心念念都是他。
但她对他的喜欢,与他对她的喜欢,似乎是完全不成正比。
一直以来,都是她对他的喜欢要多一些。
而他对她的喜欢,她是拿捏不准的。
虽然沈仲祁答应了这一场婚事,在每一个工序亦是做得周到有礼,在她性命危机之际,亦是舍身相助,护她周全。
但张晚霁始终觉得,他是在履行责任与义务,这看不出来他喜欢她。
甫思及此,张晚霁心中有一小块地方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
她掀起眸,视线的落点聚焦在了营帐之外,少年离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