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月初,众人一刻也不得闲的。宅院修缮、装饰采买、膳食准备、事无巨细。各处监管都要交清账目,各处古董文玩陈设皆要安排,演出的十二出杂戏皆要清点过目。头几日,禾儿还有新鲜劲,再几日禾儿便觉乏了。基本都由李嬷嬷和娇雪上下打理。
至十月上旬,送礼者繁多。礼部奉旨:赐金如意一柄、金玉环四个、白银一千两、金锭十对、银锭二十对、玉杯四只。自亲王、驸马及大小文武官员之家,凡所来往者,莫不有礼、不能胜记。金银佳宝众多,秦三哥也不过目,只叫禾儿安排收置。府中悬灯结彩,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笙箫鼓乐之音,通衢越巷。十三日请皇亲、王公、郡主、国君、太君、夫人等;十四日宴请阁下、都府、督镇及诰命;十五日宴请诸官长、远亲近友及堂客。
这些日子禾儿与娇雪相处愉快,甚至有些相见恨晚。江家是武将世家,川蜀之地凭着天堑易守难攻。江家在蜀地有着几代的根基,朝廷也不敢轻慢。娇雪虽贵为江家嫡出的大小姐,但与寻常娇养在深闺的女子不同,她性情豪爽,快人快语,颇有女侠的风范。秦三哥早些年在蜀地办差,就与江家小姐有些交情。但当时秦三哥位卑言轻,江家长辈并不同意这门亲事。这些年江家二小姐、三小姐都已陆续出嫁,唯独大小姐一直未有中意的郎君。秦三哥这些年跟着四皇子,出生入死,战功赫赫,也有无数名门闺秀示好,但他也不为所动。这些事,江家长辈都看在眼里。四皇子有意成全,亲自下帖请江小姐前来。江家也欣然同意,眼看着这对苦守的鸳鸯好事将近。
每日早上,禾儿和娇雪都在门口帮着迎接宾客。娇雪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禾儿恨不得直接称呼娇雪为“嫂嫂”,被李嬷嬷数落一番,才改口亲热地称呼娇雪为“姐姐”。
这日早上,禾儿站在门口正打着哈欠,远处浩浩荡荡地走来一个队伍。不知是哪家阵仗这么大,来得还这样早。禾儿还在迷糊的状态里,娇雪没好气地说:“肯定是王家人来了。”
禾儿赞叹道:“离得这么远,你都知道是谁家了?”
娇雪翻了个白眼说:“除了那个暴发户,谁会讲这么大排场?他们家前些年不知道哪里弄到一个改良的造纸法,造出的宣纸轻如蝉翼但手感绵柔,后来逐渐垄断了一方造纸的生意。用的手段可是见不得光的。墙头草,白眼狼。”
禾儿:“啊?那干嘛给这样的人家下请帖?”
娇雪:“都是四皇子的意思吧。这哪里是给三哥的生辰宴,我看分明是四皇子在发英雄帖。”
禾儿:“总结而言,请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
娇雪坏笑地看了禾儿一眼:“在这里面挑个夫婿倒也不错?”
禾儿:“姐姐别拿我逗笑了。我这辈子恐怕是要出家做姑子了。”
娇雪:“妹妹说哪里胡话?要珍惜眼前人。”
说话间,王家的仪仗已经走到门口。先下车的是王家老爷和夫人,娇雪和禾儿上前行礼迎接。后面一辆车上下来的是一个丰腴的年轻女子,面如满月、色如桃花、未语先笑,眼波含情。等王老爷和夫人进去,那女子才走到娇雪面前,笑意盈盈地说:“姐姐的气色可真好,果然还是都城的水养人。也不过个把月的功夫,竟完全不像苦蛮之地女子的皮肤了。”
娇雪是快人快语的直爽性子,被王家小姐这拐弯抹角的讽刺气得一时无语。禾儿见这女子面容和善,本无恶意,没想到开口就是这般不留情面。禾儿赶紧帮腔道:“娇雪姐姐天生丽质,素来冰肌玉肤。川蜀也是钟灵毓秀之地,美人辈出,这位姐姐怕是有些误会。”
这女子看了一眼禾儿也不搭理她,只是又对着娇雪说:“生辰宴结束了,姐姐还是赶紧回去。未出阁的女子,远离父兄在外数月,难免招人闲话。妹妹近日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好心提醒姐姐。”
娇雪被这女子挑衅地有些要发作;“关你什么事!我看你就是那个嚼舌根的小人。我告诉你,我可是要在都城常住。你就别这山望着那山高。到时候,连吴将军那样的浪子都不要你。”
这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重,看似要收不了场了。秦三哥这会儿刚好出来迎客,这两个女人看到他都两眼放光,带着娇羞又带着怒意齐齐喊道:“三哥!”
禾儿见这场面,默默退后几步。毕竟是哥哥的桃花债,她也帮不上忙。秦三哥显然有些局促,他下意识地把娇雪挡在了身后,恭敬地向王家小姐行礼。王家小姐还要说什么,他只是敷衍地说王家老爷夫人在等小姐,请小姐赶紧进去。王小姐自觉没趣,瞪了娇雪一眼,转身进府。这下是娇雪开始闹脾气了,无论秦三哥怎么赔礼,她都抱着胳膊不理他。秦三哥把娇雪拉到一旁低声说些什么,禾儿想凑近听个究竟,秦三哥瞥了一眼禾儿。禾儿也只好撇撇嘴避开。后来,秦三哥直接把娇雪拉走了。留下禾儿一个人在门口迎宾。
到访的客人越来越多了,禾儿只能暗自叫苦。这迎来送往的苦差事,她本就想找机会偷懒。现在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