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讲,人的梦境相对于平时的生活要惊心动魄一些,可等燕归云携着满身风霜回首远眺时,只觉得一千年前的2023年5月2号和登山社的同学们一起去爬泰山就像是她做的一场再平淡不过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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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孤儿院里,叼着抢回来的棒棒糖靠坐在角落,冷眼看着面前一双双来去匆匆的脚。
五年级,第一次上课外活动课,老师播放的PPT上的地球风景美不胜收,令人神往。
初二,用捡废品和跑腿代写作业赚来的钱买到了人生中第一本《国家地理》杂志,如获至宝。
高二研学,在省市博物馆里见识到了瑰丽的青铜文明。
高中毕业,以全省文科第九的成绩被全国最好的大学录取,当地政府颁发奖金。同时,父亲的债务人找上门,迫不得已去外省躲了一个月。
大一开学,人生中第一次踏上首都的土地,在□□广场拍了照,走完了长城八万里。
大二,为了做比赛课题,和小组成员勇闯市内化工厂,揭露其使用违禁品的行为,连续一个月收到恐吓快递,后该课题获得省赛金奖。
大三劳动节,和登山社成员爬上泰山,看着朝阳初升,光耀中华。
夜晚,架好摄影机,却发现天空幽深如墨,所有星星在一瞬间无影无踪,身体着了魔般控制不住地向前,一直向前,直到掉入万丈深渊。
耳边是一句近乎呢喃的呓语。
“你,想看星星吗?”
……
燕归云猛然睁开双眼,眼前白光一闪,似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流失。
她来不及抓住那是什么,在两秒后开始急促地喘息,喉咙像破风箱一般发出“嗬嗬”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黏在眼睫毛上。
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下来,紧接着感受到四肢百骸钻心的疼痛蔓延开来。
这疼痛让她混沌的大脑获得清醒,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她坠崖了,在昨晚出来看星星的时候。至于是怎么掉下来的,她没了印象,只记得似乎有个声音靠近了自己。
“啊……”
她艰难地翻了个半身,坐起来,检查了一下全身。
左胳膊脱臼了,右腿轻微骨裂,其他地方有大大小小的皮肉伤,倒是没有致命伤。
“幸好……捡回一条命。”
燕归云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左胳膊,屈肘到九十度,尽量让肱二头肌松弛下来,右手握住肘部,慢慢地牵引、外展,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力将上臂外旋、内收、再内旋,“嘎嘣”一声后,关节算是复位了。
她痛得满头大汗,脸色发白,仍在缓慢地活动左手,等身体适应了才停下。
胳膊脱臼可以复位,但是这骨裂难以处理。
燕归云撑地单脚站起来,眼睛四下一扫。
这一看,却让她愣住了。
泰山的崖底会是这样的吗?
目光所视之处,一片宽阔,除了少部分地方被一层稀薄的硬叶植被覆盖,其余的深褐色的土地皆裸露在外,灌木丛叶片如铁片,枝条似钢筋,枯藤缠绕着老树,黑色的崖壁怪石嶙峋冷硬,偶有几丛颜色惨淡的花也是耷拉着脑袋,花茎斑斑点点,不知是被虫咬的还是其他。
几乎没有鲜嫩的颜色,像是一汪干涸的死泉,毫无生机可言。
泰山山底属于温带季风气候,植被以落叶阔叶林居多,而如今正值五月,是草木茂盛的时候,崖底再怎么样,也不会是这副萧条景象。
燕归云抬头,这悬崖不算特别深,隐隐能看到一点顶端,同样的没什么植被,两侧崖壁,除了石头就是土,连棵树都看不见。
天色灰白,没有云,也没太阳。
她身上依然穿着爬山时的冲锋衣,手机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稀碎,已经开不了机。
她是晚上掉下山崖的,现在醒来,身体除了疼痛,没有过分的饥渴感,说明她昏迷的时间不算久,可能只有一夜。
这一夜没人发现她不见了吗?登山社的同学呢?没人报警吗?
燕归云疑惑着,突然灵光一闪,双手在口袋里摸索出一个信号弹。
希望没摔坏。
她抱着虔诚的心祈祷了一下,打开信号弹,“嗖”的一声,红色的流光冲上天空炸开。
“Nice!”
燕归云一屁股坐回地上,单脚站着实在太累,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节省体力,保持生机,等待救援队的到来。
只是这崖底未免太阴森诡异,总给她一种不祥的预感。
燕归云相信直觉,却不依赖直觉,她更依赖自己的所作所为。
尽可能地小幅度挪动,给她找到了一根硬邦邦的树枝,她解开冲锋衣,从里面的T恤上撕下一块布条,把树枝绑在右腿上。
她站起来走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