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从车站走出了几步,有什么东西打在了镜片上,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十二月的雨总是冷的,像是细细密密的针从天而降。
但幸运的是,十二月的我也总会穿上厚实的衣服,雨丝倒是穿不透保暖的外套。
其实背包里并不是没有雨伞,只是从车站到家不过几分钟的路程,而我并不想为了这几分钟将伞从包里拿出来。
这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坏习惯,我从国中时代开始就这样。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三十余年的光阴,我身上也有很多地方变得面目全非,但这个习惯却一直保留了下来。
我穿过一成不变的街景,路过那些熙熙攘攘间陌生的面孔,和平常一样,就这么、独自一个人,这样走过了三十年的时光。
人说东京人情冷漠,大家的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己的事,并不太会理会周围人。我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抵是如此的。
在过去的这些时间里,我曾不止一次地像现在这样顶着雨走在街头,在十字路口和撑着伞的人一起等信号。
这么多年里,只有一个人问过我:“是忘记带伞了吗?这样淋雨回去的话会着凉吧?”
“我可以把我的伞借给你,我和朋友一起撑伞回去就好了。”
那一年我十五岁,他也是。
过去的时光太漫长,漫长到我几乎有点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只记得他在雾蒙蒙的雨里,笑容干净而温暖,像是破开云层照在人身上的阳光。
当时的我其实是想要拒绝的。
因为我并不是没有带伞,只是偷懒不想撑伞,又仗着自己年轻,并不把身体当回事。
但是在望见那对微微上挑的猫眼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到嘴边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透明的雨伞倾斜到我的头顶,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塑料伞面上。
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站在我面前的少年比我高出很多,在这样的距离,我得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或许是因为记忆自带滤镜,又或者,是身形投下的阴影让他看上去仿佛镀了一层柔光。
很好看。
现在想起来的时候,我还是会这么想。
他将伞柄递到我的面前,继续道:“看制服我们应该是同年级的学生。伞的话,等改天还给我就好。”
“我是C组的诸伏景光。”
那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
*
头发被雨水打得半湿,微微有些不安生地卷翘,外套的衣料上也积了一圈水渍。
我在玄关随便拍打了两下衣服,然后将它挂到衣架上,至于头发,我并不打算理会,反正稍晚些时候还要洗澡。
我住的公寓并不算很宽敞,一室一厅,加在一起三十平米,不过对于独居的人来说也算绰绰有余。
不如说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因为房间太大整理起来很麻烦而苦恼。
我并不擅长整理,不管是手里的东西还是回忆都是这样。
冰箱里有准备好的食材。
每个周末,我都会买好一周的材料,将食材处理分装好,然后放进冰箱,这样每天晚上就不必再花心思想晚上吃什么,也不必再花时间和精力为自己准备晚餐。
我的料理水平几十年如一日,停留在能将食材弄熟的程度,至于营养搭配和调味,这种事情其实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说到底,我并不是一个对口腹之欲很有追求的人。
或者应该说,我对生活本身也没有太多的热情,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呼吸与心跳,如同一颗不断旋转的轴承,在退役之前完成自己的使命罢了。
我的情绪很少会出现太强烈的波动,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喜欢的东西,成为一名研究员,也只是因为刚好选择了相关的专业,所以会在这个领域不断开拓和探索罢了。
我没什么朋友,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我不擅长读空气,为了迎合周围的人,我必须花耗相当多的精力,而这样做会让我倍感疲惫。
而交友这件事,说老实话,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必要性。
我不会因为没有朋友而孤独,遇到困难也总会想办法独自解决,或是向专业人士寻求帮助,如此一来,社交的功能性在我这里几乎无限趋近于零。
其实我身边的人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我也从未受到过刻意的孤立或者霸凌,比起被孤立,用母亲的话说,我更像是在自己身边建筑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面。
母亲生病的时候,曾经对我的未来表现出担忧,她担心她离开之后,我会彻底陷入孤独。
但事实上,母亲自己或许也很清楚,她也在我的围墙外。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
热油在锅底冒着细小的气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