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场地圭介吹头发。场地圭介显得很拘谨,挺直了脊背垂着头,很瘦很瘦的身体被皮裹着,她伸出五指笼罩手底下的小男孩,从指间缝隙中见到后颈末端凸起的骨头连着他两侧的肩胛骨微微发抖,感觉他像一条因为缺氧而剧烈蹦跳着的鱼。
他的短发被他用毛巾胡乱揉搓了几下,乱糟糟地向各个方向飞舞起来,然而还是被水湿漉漉地拧成一绺一绺,水珠从他的发尾嘀嗒到后脖颈上,打湿他细细的汗毛,又没进衣领里,留下一道水痕。场地圭介攥自己白T恤的领口,把手心攥得水淋淋,他站在水盆前面弯腰把脸埋进水里,手深深没进入又盛着水把它们泼在头上,理所应当地弄湿衣服。水面摇晃着、一会儿堵住场地圭介的口鼻眼,一会儿又给他点喘息的机会,他莽着劲把脸从水里拔出来,瞪着眼珠抹鼻子里流出来的水。
她先用手指拨弄着场地圭介脑后的头发,等差不多吹干了发根,又一手摇晃着吹风机一手拿起梳子,给他把头发柔顺地向下梳通。他的发质很好,被梳成一大片截不断的黑色湖泊,被她拽下来的发丝缠绕在她的手指上,她随意地在空中甩了两下。
遇到乱糟糟的发结,她就叫场地圭介垂下头,拿着吹风机的那只手,用手背摁着他的头,使了劲把发结梳通。场地圭介从来不喊痛,他闷闷地抻直脖子,手把裤子攥得皱皱巴巴,她瞧见他衣服底下几道深褐色的疤痕,时间久了,手感和其他皮肤摸起来没两样。
她把空出来的那只手整个儿伸进场地圭介的白色T恤底下。场地圭介的体温很高,在雾气缠绕的浴室里被捂得热热乎乎的,小孩的皮肤就是好,滑溜溜的、干干净净的。她一用力在他背上留下四道指甲印,场地圭介被她伸进衣服底下的冰凉的手吓了一跳,头向旁边一歪,咣地撞上吹风机。呼呼冒出来的热风把他半张脸蒸得通红,他像猫儿似的从凳子上弹跳起来。
她被逗笑,哈哈地乐起来。场地圭介用力扯住衣服的下摆,把它斜着扯成一条平面。他好像想要生气,嘴往下一抿,又不三不四地扯出个歪七扭八的笑,对着她讪讪地歪着头,豆大的汗珠从他鼻头冒出来,顺着鼻翼流到嘴唇上。
她又招呼他坐下。场地圭介走路慢慢地,大一号的橡胶拖鞋靠脚趾勾着才不至于掉下去,每走一步就和被水泡着的瓷砖滑溜溜地摩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于是给场地圭介吹了一半的头发又被她握在手心里,她把吹风机对准他的额前,梳子把他全部的头发向后梳,她从镜子里看他泛红的脸,眼角都柔顺地向后撇去。
可能最近一段时间看场地圭介老实的模样太多,她有时候会忘了他以前惹她的样子,那粗粗的眉毛一皱,在脑门上拧出个结,挤着整张脸,凶凶地对她说不要过来。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头顶,半干的黑发乖乖地趴在头皮上,她不轻不重地用指腹揉他的头。
“感觉怎么样?”
“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场地圭介不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他好一会儿才应她的声:“…不知道。”
她把吹风机从插座上拔下来,把线在手柄上缠了一圈又一圈。跟场地圭介掰着手指头数家里还有什么食材,她突然觉得两个人应该吃点肉,佐野真一郎死之前她往家里买回两块五花肉,绞成肉馅准备汆丸子吃,佐野真一郎死了十六天,肉馅也就放了十六天,她在浴室门口的地毯上随便蹭了两下拖鞋底子,小跑着去翻冰箱冷冻层,她的五花肉肉馅,冻成一整个冰坨子,好歹闻上去没有异味,姑且还能吃。
她把一整块肉馅隔着温水解冻,场地圭介从浴室慢吞吞走出来,站在她身后,刘海直直地垂在眼睛前面,像个鬼。
她推着他去电视前面,随便调了个动画台给他看。等肉馅化冻又被她用筷子搅和得黏糊糊,她用手把它们搅打上劲,从虎口挤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圆形,全都掉进锅里,热水溅到桌子上,气泡从锅底咕噜咕噜地往水面上升,她把肉馅全都挥霍完,没戴手套,猪肉的腥臊味留在黏在一起的指缝里,她用冷水冲洗手上留下的一点儿肉渣,把它们搓干净。
揉肉馅的时候,微妙地感受到那烂泥似的粘稠手感。她的手指头插进里面忘记拔出来,油脂叫她的皮肤泛着光,她猛地想起佐野真一郎后脑勺上的烂肉,一个黑洞洞的凹陷,啫喱似的□□包裹着碎肉,沾在她的鞋底上。
子供向动画讲着关于家庭的幸福故事,她先前喜欢一边做饭、一边把电视声音开的很大,用来当背景音。而端端正正坐在电视前面的场地圭介没有一点儿要调低声音的意思,他不看电视屏幕,盯着自己晃悠的脚趾头看,她扭头过去正好对上场地圭介若有若无挪到她身上的视线,他又触电一般转向另一边。
肉丸子在锅里打了个滚,她往锅里下了点凉水。汤里煮了一点她喜欢吃的菜,她给汤调了调味道,水再次沸腾时,她盛了两碗出来。
场地圭介特别自觉地拿餐具,把它们用卫生纸裹着,端正地摆在她的碗旁边。他俩面对面坐着,场地圭介在她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