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之后我在酒吧后门扫垃圾,遥遥看到明司武臣杵在巷口抽烟。从他口鼻里随着呼吸往外冒浅色的气团,被他扭头张望的动作挥散,正模模糊糊遮住他的脸。之所以能认出是明司武臣,是因为他半张脸上还贴着纱布。我听真一郎说他被亲弟弟给划伤眼睛血流个不停,其实更期待从今牛嘴里得到第一手消息,今牛爱嘚瑟地把明司武臣的丑相给我表演出来,明司豁了口的眼皮会被他描述成裹着鼓囊白米饭的豆皮寿司。
他在黑发里染了两撮招摇的黄色,肩膀向后一张露出脖子上挂着的金色链子,末端藏进他的领口里,松垮的衣服随着重物摇摆在晃动。认出归认出,我不想和他搭话,但他好像是感觉到我看到他,于是迈着步向我走来。街里积的雨水也被霓虹灯映得红红紫紫,他一脚踩进里面去,泥水溅了我一裤腿。明司武臣做人有一套踏实的原则,对地位高的人弓着腰说话,对我昂着脸讲话,他又要特地偏偏脸借着光遮住被划伤的那边眼睛,看着像斜睨我。我想骂他,一时间又没想好,于是板着脸看他把烧着的烟往垃圾堆里用力摁,把塑料袋烫破之后烧焦了金属罐。
"我想坐坐躲雨,结果走到这里的时候雨停了。"明司武臣说着微微弯腰拍他长发上的水珠,他的皮衣上也都是水,确实淋了一路来到这里,"我来找那个小畜生,他在不在你这里?"
我确实没看到明司春千夜的哪怕一根手指头,于是实话实说。明司武臣不耐烦地转起眼珠,然后挤进我与门框的缝隙之中,边挤着还要问我近来生意如何。他明知道我过得不好,生活就在下海边缘遥遥欲坠了,还要专门来问一句。我想现在是电话求助直接一脚把明司武臣踹出去,就看到他得意地拆开钱包扣子拈着福泽谕吉笑我,我还是把他放进门,给他开了三瓶最廉价的啤酒。
和明司武臣喝酒,抽了两盒烟,去了三回厕所,看到他趴在桌子上萎靡地抽动喉咙,腮帮子一鼓把喝进去的酒水又吐出来。这下我真应该是给真一郎打电话叫他把这败类拖走,我把明司武臣向沙发内侧踹了一脚,拿走他的钱包抽钞票时,在木地板上看到吸饱水失去粘性的纱布,内侧有粉红色的污渍。应该是他伤口里渗出来的东西。我扯起明司武臣的头发,他出了很多汗,脸变得湿淋淋,我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肿起来,上面有手术缝过的曲折痕迹,用针线把伤口拉拢在一起后皮肤变得紧绷绷的,我能想象到明司春千夜用了多大力气去割才能裂成这幅模样,伤口最底下豁了一个小口,依稀见到眼睑内侧红色的皮肤。我松开明司武臣的头发,他咣地砸在桌板上,半晌支吾着骂了句畜生。被亲弟弟毁容大概给他造成很大心理阴影。
拨通佐野真一郎号码时明司武臣昏昏沉沉恢复意识,我把纱布放在桌子上让他自己拿它去维护自尊心。真一郎爽朗地答应,明司武臣伸出手,把纱布塞进我手里。我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被明司武臣握着,明司武臣说:"这玩意儿不用戴。"
我说:"是不用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佐野都能承受。他刚才还跟我说一会儿骑摩托接你回去呢。"
明司武臣笑起来:"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是吧?你嫉妒我是吧?"
我没说话。明司武臣把手从我掌心中抽出去,强硬地扯住我的手腕,然后他骂了句脏话,弯着腰拽着我,就这样低着头对我说起话来。他的拳峰连着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波折得像几座湿淋淋的小岛。
湿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