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醒来时,呼吸声恰好落在她耳侧,顾莫弓着腰熟睡、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
早年的顾莫带着矜贵自持的少年气,如今连睡着,眉头都平添一股冷与仇,看谁都愁的那种。。。
南淮抚平他的眉头,又摸了摸他左耳上的耳洞。
顾莫曾经带过一颗无比闪耀的星钻耳钉,后来那颗星钻被他取下,嵌回他母亲遗留的珍贵首饰——一条满钻项链上,送给了南淮。
再后来那条项链被南淮弃了,留在顾莫主卧的抽屉里落灰。
窗外雪停,一眼望去,京城空荡荡的。
南淮打算收拾东西出院,顾莫醒来闪电式拦住她:“医生说要留院观察。”
“我没什么事。”
“不行。”
南淮比顾莫更加厌恶医院,她曾经在医院躺过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天地万物清一色的白,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时日无多。
两个人像炸了毛的刺猬,在医院里“爆炸。”
直到顾莫道:“好,要回去必须做完全身检查。”
“好吧”,南淮如他所愿,照做,终于被“放”回家。
京城的雪又开始落了,银灰闪电劈到郊外,顾莫一看见那栋惨白色的洋房,就开始毫无征兆地头痛,他怀疑是姜文英在房子里下了诅咒,脑子在犹豫是否进去。
身体却不受控制、大步踏进,幸好洋房里面还算能看。
素色窗帘洒落玻璃两侧,暖气充盈的客厅一角,南淮脑袋绑着纱布,身着白色毛衣坐在白绒地毯上看电脑,顾莫一进门就钻进厨房,出来后直接将四菜一汤及一盅甜羹摆上桌。
他忙进忙出,完全未注意到南淮温柔流动的目光。
难以言明的、久别重逢的、思念已久的……
“别忙了”,顾莫蹙着不爽的眉头,要不是看她病了,他才不兴来做人老妈子。
他将南淮从毛绒地毯上拉起来,盖了件卡其色羊绒大衣,又将她压上桌,拿筷子指着她:“华盛虽讲究效率,但也没有压榨员工到这个程度。”
南淮拿起摆在她面前的白瓷汤匙,轻轻搅动白瓷盅里的甜羹,抿唇,心道:“先前让改了三十六次稿的究竟是谁?”
龙眼琵琶银耳冰糖甜羹,甜度恰如其分。南淮清亮亮的梨花眼眸露出一丝欢喜,让顾莫恍了个神。
他早年在伦敦会些厨艺,甜羹却是回国后跟张嫂学的。
南淮一勺一勺将甜羹吃到半盅时,被顾莫接了勺子,推过来一碗米饭:“吃太多甜的不好,主食还没动呢。”
这是他下意识的行为,四年前,发现南淮病情的那段时间,他整天提心吊胆、严格控制她的饮食和行为。
“我没事”,南淮试图抢回那半碗甜羹,没有成功,只能郁闷地低头尝菜。
落地窗外大雪纷飞,顾莫沉默看着专心吃饭的南淮许久,突然问她:“你为什么回国?”
恍惚雪花落至餐桌上,南淮不敢对峙他深沉的眉眼,又是这个问题。
顾莫现在很无耐心,她回来做什么?还特意与华盛接洽?
唯一可能是她彻底将两人的过去抹掉,她毫不在乎、毫不避讳,她为什么如此坦然?凭什么?
她很清楚,他曾经有多么爱她,却还要残忍的、理直气壮的出现在他面前。
顾莫的气息由起初的一点怒意变作最终的冷漠。
“又为什么要接华盛的项目?南淮,我说过,再也不想见到你。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南淮夹菜的手一颤,顾莫看在眼底,却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
这段时间,他拼命逼自己冷静,她不是当初的小南淮,他也不是当初的小顾总。
他们之间早就断了联系,当初她那么绝情地抛弃他,在明明知道,他被压在华盛顾氏的大山下、只求与她有个未来的时候;在明明知道,他为了救她四处求人、低头向他父亲签下“卖身契”的时候。
她一句“想要自由”就远走高飞了,将他困死在自己打造的笼子里。
更可笑的是,那时的顾莫还会为她辩解,发疯地恳求她!以为给她一个期限,他愿意等她,她就还会回来,结果被那句“我不会回来了”狠狠扇一耳光。
现在,顾莫真想给四年前的他狠狠来一耳光!想想后来他老子真是打对了!
“你当初说的话都忘了?”,他问。
南淮的睫毛浓密得像天上的雪花,一颤一颤的,只有这个时候,顾莫看她才会觉得不忍心。
他从来都是爱她,以至于胜过自己,但那是从前热烈潇洒的顾莫,现在的顾总开始掂量明白,一个轻易抛弃你的爱人,不能称之为“爱人”。
他从前为了南淮,可以放弃一切、创造一切、改变一切……
现在,他做不到了……即使他曾经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