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陌路,她早就不爱他,却还要出现在他面前,挺没意思的。
“我该走了。”
南淮来不及反应,顾莫已经穿上外套,撑一把黑伞出门。
天上纷飞的大雪都被挡在伞外,黑色外套的那抹黑随车子启动而消失,没有机会回头、看见他身后——屋里的一双梨花眼眸触起波纹、哀伤的、清亮的、澄净的波纹。
南淮不是轻易落泪的人,没有顾莫,她早该死在四年前,埋在地底与她老去的外婆一起长眠,也不会有人记得她是谁。
她所患的心脏病,皆没有活过二十岁的病例,在知道自己死期的有限生命里,她所做到的努力就是不让唯一的亲人操心——不能让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势必活得比任何孩子都要淡漠,像个散发寒气、力争上游的水晶娃娃,伪造出一个她将有大好未来的假象,以便宽慰小老人的心灵。
她将自己封闭起来,待外婆百年之后、以接受自己的死亡,却仍忧愁能否熬到老人家百年?十分可笑!
她没有生命、没有权利托付情感,却偏偏遇见像团火一样、真挚热烈、穷追不舍的顾莫,让她既害怕又惊恐,只得避而远之。
后来外婆去世,她彻底没了牵挂,每天数着手指头过剩下的日子。
都要死了,他却还要来烦她。
人经不起感动,尤其将死之人。
她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他,或许是死亡给她的不顾一切的勇气,她想成全这个傻子,去爱一个人,然后找个地方接受自己的死亡。
人一死,谁又记得谁?
就算以后知她死了,也定会忘了她。
南淮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狠与自私,她认定顾莫不会爱她太长久,就这么放手、孤注一掷与他在一起了。
后来事情偏离轨迹,顾莫的爱远比她以为的牢固,身体每况日下,她脱不开身,提分手处处受阻,终究瞒不住一场撕心裂肺的疼痛。
顾莫随之发现她的病情,跟疯了一样,满世界找心脏科的医生。
她很清楚,他付出了多少。
只是,人很贪婪,对爱的人更甚。
病患南淮只求珍惜眼前人,一分一秒弥足珍贵。
病愈的南淮一下拥有太多,前途、未来、几十年的光阴、无限的可能。
她要前途与自由,能力与才华整个与她爱的人相配。她追逐的东西太多,一时无法取舍。
最终,她舍了最致命的,去找靠她自己开辟的天地与未来。
——或许,这才是南淮,她本该长成的样子。
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这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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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灰色的车辆绕过顾宅前门的水风琴,水法泉石边冰碴子结得一溜一溜的。
顾宅占地面积不小,整体布局却有些古怪,前院西式园林风格融进小半个江南中式园林的空间,时而神秘宁静,时而辉辉影,气派不失精巧。
顾莫从地下车库上来,张嫂看见他脸色不太好,忙拦他在门口,拍拍他身上的雪、使了个眼色:“今天正好熬了汤,快进去暖暖,顾董回来了。”
顾莫蹙着眉进去,偌大厅堂,暖气充足,烤得他肩头落雪化成雪水:“顾董,您老回来了。”
顾棠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你延迟华盛酒店的工期,修改合同,终止和懋林的合作?”
“懋林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他们自己内斗搞砸事情,就别怪我打他们的脸。”
顾莫坐下喝口热茶,被张嫂截下:“这茶凉了,我换杯热的来。”
“只为这个?”,顾棠今日刚从香港回来,既不在意S.J人员调任这等小事,自然不知道儿子的前未婚妻回国了。
照顾棠判断,他这儿子这几年还算像样,不至于急功近利、冒失地对懋林下手,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没有,懋林那伙人,迟早都要清理。”
顾莫口干舌燥,从南淮那栋洋房回来,他心闷气短,再也不愿意去想她。
正逢张嫂笑将一壶热茶端上来:“来,尝尝顾董新带回来的茶叶。”
又将鎏金白瓷的汤盅摆上桌。
顾棠放下报纸,拧眉:“你什么时候又爱上吃甜羹了?”
顾莫眼神反驳,又扭头问张嫂:“张嫂,今天怎么做了这个?”
“顾总,我看你前天不是在找莲子和玫花?家里的早用完了,昨天又和冯妈去买了些来,做了玫花甜果羹,尝尝看。”
顾莫看着汤盅里晶莹剔透、色泽可人的甜羹,兴致缺缺。
顾棠狐疑地嘶一声:“你跑厨房去做什么?”
顾棠十分清楚顾莫的性子,他这儿子兴趣广泛,早年在英国脑子就跟钢筋混泥土封着,后来为个女孩要死要活,他也没想到。
这些年被人甩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