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塔下仍有不少游客在拍照。
买完上塔票,沈意安和叶疏朗走到铁塔四角之一的电梯上。
后头还有不少游客,他们被挤在人堆里。二楼是餐厅和商店,没什么意思,沈意安看了两眼就决定去最上层。
过滤掉凑热闹的游客,上层果然空旷得多,只有卖纪念品的小摊和一排问心机——几个小铁箱,一箱管一事,投钱进去就可以得到回答。
“想不到欧洲人也好这口,这和庙里求签有啥区别。”沈意安听完介绍,嘴上吐槽,心里却勾起了兴趣:“我倒要看看这外国签有什么高见,小叶,我算个流年,你算不算?”
叶疏朗不置可否地摇头又点头。
沈意安在流年箱投了硬币,不一会儿就掉出一张纸条,是法语。
上面写着:Le mieuxestl\''ennemi du bien.
叶疏朗看了一眼,翻译道:“法国谚语,至善者,善之敌。最好是好的敌人。”
“真拗口。”沈意安皱着眉,这流年算得云里雾里,有些没劲。
叶疏朗笑言:“大概意思就是有的时候做的太好其实是不好。”
沈意安似懂非懂地收起字条,又不死心地问他:“你真不算算?”
“算算吧,来都来了。”叶疏朗看了一圈,选择了爱情铁箱。
字条弹出来,沈意安有点期待:“讲了什么?”
可叶疏朗却看了一眼就收起来,放进口袋:“很无聊的,没什么。”
“哎,我的都给你看了,你不给我看看,我觉得我亏了。”
叶疏朗无奈展开那张纸条,上面的句子很短:Amour inacceptable。
沈意安看了眼字条,目光就移回叶疏朗的脸,一副八卦吃瓜的模样,盯得叶疏朗有些发毛,他只好说:“可以解释为,无法穿透的爱,或者不被世俗接受的爱。”
话语在说出口后就一点点消散在空气里,可落到沈意安耳里则被脑补成一部《断背山》。叶疏朗收起纸条,状若无事的摆手:“看吧,很无聊。”
“咳,问心机也是随机的,真爱才不怕这些,放宽心,小朋友,你看我都被人骂成那样了,我也相信自己能遇见真爱的。”沈意安也不会安慰人,学着电视里配角的蹩脚台词,自己听着都觉得假,可刚刚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觉察到了叶疏朗的颤抖。
这个白西装的年轻男孩在看清字条上的字后,手差点没拿住轻飘飘的纸,那双桃花眼也在一瞬间隐去笑意。甚至他翻译完那段话,有片刻的沉默,目光空洞无神地望向她,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她作为人的灵魂。
这个认知,让她出于某种同情心,说了那段话。
毕竟,她也算这个社会的异类吧,异类安慰异类,其实就是在安慰自己。
似乎有效果,叶疏朗开口:“真爱可以冲破一切世俗,你真这么想吗?”
“当然。”同志嘛,见怪不怪啦,又不是没收到过时尚圈同志的结婚请帖。
她很开明地拍了拍叶疏朗的后背,然后绕着四周走了一圈,感受俯视角度下的巴黎,满是密匝匝的楼屋。
其他也没什么看头,见这会儿升降电梯里没人,想下塔了。
“嘿,小叶,走啦。”
上来的时候被挤得肉贴肉,现在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按下按钮,电梯下降,沈意安一开始没察觉哪不对,直到身旁的叶疏朗一点点挪动着,伸出一只手抓住栏杆,整个身体蜷缩着软下去,西装都挤出了层层褶皱。
她这才发慌地跟着蹲下:“小叶,小叶你怎么了?”
叶疏朗的额头渗出汗,呼吸急促,脸颊绯红,想同她说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一直到电梯落定,他才像是从痛苦的深渊里爬上来。
“你这是?恐高?幽闭恐惧?高血压?低血糖?冠心病?心脏病?甲亢?癫痫?”她把自己能想到的病症都说了一遍。
叶疏朗深吸一口气,点头承认:“恐高。”
沈意安想起空姐的话,终于明白他为何登机前吃安眠药。同时,对他隐瞒病症也有点后怕:“来,先坐会儿。……你应该早点说的,上飞机前,不,见面前就应该和蓝心说了。不行,我得告诉蓝心,这是大事。”
“别,别告诉她。”叶疏朗伸手拦她,“是我自己不想让你知道的。”
“为什么?怕我换了你?”沈意安一只手叉着腰。
“嗯,怕。”他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语气低沉道:“我想来巴黎,非常非常想。”
“巴黎有什么魔力让你非去不可?你又不是和我一样要找爸爸。”
叶疏朗缓过神,嘴唇动了一下,答:“因为米歇尔?福柯,我在翻译他的《规训与惩罚》。今天是他的忌日,我想来巴黎祭奠一下他,就必须克服这个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