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什么?”
姜许偏头看他,顾允淮却侧头看着巷中的墙角,踌躇着开口。
“喊我…”
“喊你姐夫?”
明明如此简单的几个字,他支支吾吾半响也没说出来,耳根的红意却渐渐蔓延到颈间。
听到姜许语含笑意地帮他说了出来,他停下脚步,偏头看她。
姜许今日只着水色襦裙,铺子里事忙,她近日都没有描眉化红,腰侧原本挂着的压襟扣不知什么时候也从如意纹琵琶扣换成了朱红色的葫芦盘扣。
她跟着顾允淮停住脚步,腰间朱红的“小葫芦”随之打了个转,系带上墨绿的枝叶隐在裙后,透出两份俏皮的翠绿。
她不描眉的时候其实更灵动两分。
顾允淮不合时宜地想。饭桌上未曾察觉的酒意涌上,让他眼尾也泛起了薄红。
“郎君停下来做什么?”
姜许抬头对上他的双眸,他的眸色偏浅,星辉落入其中,便如剔透的琥珀。其中的认真和忐忑如此分明,让她几乎忍不住唇角的笑意。
她就说这家伙早晚会想通的。
“我……”
她眼中似有银河万千,那璀璨的光刺得他垂下眼眸。
可即便避开她的目光,脑中却还是不断浮现她的身影,穿着大红嫁衣的她、坐在窗边制盘扣的她、困倦地趴在桌上休息的她、铺子开业时轻捂耳朵凑上去看炮仗的她……还有方才眸中亮晶晶地看着他的她。
让他恍惚觉得自己也是她心中宝贵的一片月。
夜风吹过,他下意识地侧身为她挡去巷口的风,却被凉风吹散了朦胧的酒意。
有些情意缠绵在喉间几乎要脱口而出,理智回笼,再一次被他压抑到心底。
“阿许,我曾经跟你说过一个故事,你还记得吗?”
姜许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那个故事,却清楚的感受到了他身上如此低落的感受。
她记得,于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顾允淮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地向她坦白。
“他是我爹,而我其实不是这里的人。”
那个死去的朋友,其实并不是他,而是他的父亲。
曾经他觉得他拥有世界上最温柔的母亲和英雄般的父亲,却没想到这些组成他幸福家庭的元素,有一天也能轻易地破碎。
故事很简单,一个警察选择去卧底,却在卧底工作中失手杀了人。他本就面临暴露的风险,受不住心底信义的谴责,他选择用暴露自己的方式彻底铲除这个犯罪组织。
父亲死后,母亲在某个深夜从楼顶一跃而下。
对于世人来说,这可能是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是个悲壮的英雄传奇。但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他幸福消逝的开始。
生死相随,多么浪漫。可他看到只有母亲如此决绝的放弃生命,他看到的只有一个一夜间失去双亲的小男孩。
“阿许,我保护不了你,也保护不了我自己。”
他为自己的懦弱的而羞怯,可直到如今,他还是既不能跨过心结,也无法保证任何时候都护她周全。
“你这话说的好生可笑。”
姜许皱着眉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颈上忽然环上她的双臂,顾允淮不防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弯下腰来。
他狼狈地张开双臂,以免手中的吃食弄脏她的衣裙,却更像将她拥入怀中一般。
颊侧柔软的触感让他讶异地抬眼。
少女微凉的唇印上他的脸侧,一触即离,但那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颊侧。
独属于她的玉兰花香萦绕在鼻尖,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鼻侧,瞬间引燃了他灼热的呼吸。
怀中骤然一空,顾允淮还回不过神来,就听见她含着怒火的声音。
“我为何不能自己保护自己?”
女郎脸上还飞着红霞,却叉着腰摆出一副教训他的模样,数落的话一箩筐地落在地上,
“世事难料,你我都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难道就因此不吃不喝,成日担忧吗?”
“顾允淮,那你索性也不要去县衙上值好了,成日就躲在院中害怕意外好了。”
这是她这一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喊他,明明是想要骂醒他,说着说着却忍不住颤抖起来,泪水从眼眶逃出来,最终被囚在苦笑的酒窝中。
她想起上一世他曾试探地问过她,如果他能证明自己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抢婚的事情并非他本意,是否能够原谅他。
可彼时她只当他狡辩的手段愈发高超,连神怪话本难编出的理由都敢用上了。根本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好像也是从那时起,他愈来愈寡言,也不再凑到自己面前逗笑,从记忆中那个意气的少年郎,变成了那个稳重的大将军。
“即使知道你会死,我也定会坚定地选择跟你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