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夫人今日一整日都在房中,饭食也不让送进去。”
沾满墨汁的湖笔悬在半空,直到笔尖滴落下的墨汁在铺开的澄心纸上展开墨花,崔慎修才仿佛回过神来,落笔在墨花处。
小半块墨迹很快在他笔下变成一个端正的“殿”字。
“你去告诉蒋嬷嬷,劝不住夫人,她便不必留了。”
崔慎修皱眉将手中的信笺纸折起,在烛台点燃,才丢到屋内的铜盆中。
“大人,您这样…”
行坤自小就跟在崔慎修身边,看着他一路从寡言的世家少年变成如今官场上的老好人,他是真的想要劝劝崔慎修这执拗的性子。
分明一颗真心早就挂在人家身上,却每每让人误会。
“行坤,你不必劝了。”
崔慎修揉了揉眉心,摆手让他出去。
书房的屋门被掩上,崔慎修抬头看向紧闭的门扇,沉默了半晌。
他转头打开桌案上封着的书信,将信纸捏在手中细细看完,又重复方才的动作将信件烧成了灰烬。
“殿下,愿臣这次是真的没有押错。”
提笔落墨,崔慎修一向字迹清正,此时落笔确是一手洒拓的行草,他挥笔之处赫然:
太子殿下亲启。
…
一封书信未完,外头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行坤,外头在闹些什么?”
他匆匆写完信件,将信封好收入怀中,才起身朝书房门口走去。
“大人。”
行坤才张口,崔慎修便推开书房的门,看到了站在院中的男人。
“余司直来岐山镇怎不告知本官,此番实在慢待了。”
崔慎修笑得温润,话也说的客气。理寺司直官处正六品,虽品阶不及他,却是实打实的实权官职。
这余司直为王尚书的党羽在朝中已不是什么秘密,他忽然来此,定是有什么要事。
果然如他所想。
余司直笑了笑算是回应,拱手道:
“有人密报王尚书,说是岐山镇出了个妖女,害人性命。圣上听了,想起崔大人也在岐山镇,心里很是担忧,便派我来助您协查此案。”
“妖女?”
崔慎修眼底冷意乍现。
什么担忧、协查,这是要借他之手铲除什么人,临了还要扣给他一个失察之罪吧?
余司直摸出怀中的玉兰盘纽放在掌心,伸手给崔慎修瞧。
“不错,妖女。”
“听闻这妖女害了崔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想必崔夫人近日也难免伤怀。”
余司职瞥见崔慎修难得僵硬的神情,满意摸了摸刚蓄起不久的美髯。
“无妨,我已派人去那妖女家中捉拿,此刻妖女姜许应当已经下狱,就等崔大人明察,还死者一个公道。”
顾允淮是太子看中的人,崔慎修既然已经站了队,便不会再改变。
且不提如檀跟姜许很是投缘,仅看她对顾允淮的重要性,他便无论如何都是要保下的。
崔慎修难得脸上带了愠怒,拂袖迈步越过了余司直。
“余司直真是雷厉风行,为本官省去不少烦忧。”
“好,那本官就且去看看!”
**
牢狱潮湿阴冷,正是夏日,虽然免了刺骨寒凉,闷热潮湿的气息却依然让人难以忍受。
姜许两辈子都没想过她还能有机会在这牢里待。
昨日傍晚才归家,一日惊心动魄的,二人都有些疲惫。但姜许听出顾允淮有意骗她,还是揪着他刨根问底。
一番剖白,她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他却还是跟块茅房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心中有气,姜许索性打发走了正要做晚饭的柱子,气得直接吹灯睡下了。
她吃不下,都怨他,那也该他一块饿一顿的。
二人一夜没说话,姜许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意外地好眠,只是第二日清晨早早地就起了。
第二日一推开门,她就发现顾允淮又坐在她门口裹着毯子睡了一晚。
姜许心中暗忖:就知道用这一招。
早晚有一日她腻了这招,到时看他怎么办。
低头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眸,她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了。
“阿许,你昨日说…那你……”
若你从头到尾说的都是我,那…
那你匣子里那张少年将军画像又是谁?
一肚子话堵在顾允淮喉间,这话被他闭着眼在口中反复排演了好几遍,始终还是没有完整地问出口。
他太怕得到让他死心的回答了。怕她直截了当地转身离开。
更怕的是姜许一旦知道他已经知道一切,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他想的没错。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