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十载,为生民死谏的文骨尽数砍断么?”伴着身后刀锋没入血肉的声响,曾青不知那里来的莽气,一改往日沉敛,竟将这些天积攒下的疑惑,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
“各人有各人的因果。他崔玄之承了傀族的情,愿为心下这一点不平奔波,度的是他救济的傀灵,也是他自己。你又瞎操心些什么。”夏明熙神色如常,淡淡道。
“我……”曾青喉间一滞,千头万绪不知该说些什么,万分懊恼自己今日话多了些。
夏明熙倒是面色如常,双眸晶亮还添了一丝暖意,轻轻拍了拍曾青的肩头,道:“知道我家阿青心善,那我就将那剩下的再拖上一拖,慢、慢、杀。至于崔玄之下场如何,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曾青见主子自踏入昭狱,面上分明一直笑着,眸底却隐着锋芒,似要刺透这狱堂之内所有人的脊骨。他捉摸不透,只觉自个儿的心也伴着那笑意,不住地往下跌。
夏明熙看着这人愣愣地沏着茶,接过茶碗一嗅,不甚满意,刚要放下,又见一人行色匆匆而来。
他绕过桌案,脚步不急不缓,远远叫住了来人:”祈大人!早知你来,便不用我动手了。平白沾了这一身的血气。”
“圣上命三司会审,御史台自当尽责。”御史中丞祈泽行了一礼,青缎广袖之后一张俊朗眉眼缓缓抬起,好一个清雅儒生。
礼毕,祈泽复又开口道:“听闻王爷来了廷尉寺,适才匆匆赶来。误了时辰还望王爷见谅。”
“祈大人这么说,倒是让我心中有愧了。今日晌午我在玉江楼有约,路经廷尉寺,顺便罢了。”夏明熙道。
“小王爷心系苍生。”
“哎……这我可当不起。本想着将太后交代的事了结一部分,省得又被训叨!得遇祈大人给我正名,看来,这下可以多逍遥几日了。”夏明熙转了转扇子,没等祈泽回话,便大摇大摆地出了昭狱的大门。
“主子,您慢着点!“曾青匆匆向祈泽施了一礼,忙跟上了自家主子,挟着一股子血腥味就冲上了大街。
“走了走了,铃兰姑娘的琵琶还等着我呢!”夏明熙挥扇掀帘,利落地钻进了马车,端的依旧是那副纨绔的作派。
……
晌午时分,冬日难得拨云朗照。
玉江楼二楼的雅间窗扉大开,沈屹初一手搭在窗沿,垂眼看着底下的热闹。旧日里卜卦算命的先生统统不见了踪影,倒是多了不少经幡,迎着料峭的西风,越飘动越慌乱。
“这窗开的,白白浪费了屋子里的茶炉。”
沈屹初闻言看向门边,便见夏明熙解着狐裘大氅的手一顿,复又拢了拢,挟着寒气向窗边走来。他扒着窗沿探出了身子,张望了一番,戏谑道:“这外来的蝌蚪经,倒成了我大昭的劝世贤文了。”
“佛经的道理浅白,一个蒲团亦可修行,倒也不失为一剂良方。好过个个散尽家财,想着长生不老、羽化登仙。”沈屹初道。
“佛家讲究因果轮回……这么说来,我上一世该是个良善之人,否则怎会如此精于这投胎之道。”夏明熙伸手在空中抓了把,嗅了嗅,一股子寺庙味。
“佛家还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沈屹初闻见来人身上的血腥味,皱了皱眉,随即将手伸向了茶盏。
“这你得去问问,宫里那位吃斋念佛的……何故断了我下辈子的生路。”
“他生不落红尘,许是喜事一桩。”沈屹初话音未落,一把白玉扇冷不丁甩了过来。他手上一个趔趄,茶碗倾晃,在窗边的案台上撒出了几滴,缓缓结成了霜花:“凛日寒冬的,怎还带着这扇子。”
夏明熙没理他的话,蹙眉瞥了眼桌上的茶渍,少顷,愕然掀开了那人的玄色广袖,只见小臂的绷带上还隐约看得见血红:“怎么伤的,竟如此严重!”
“既为武将,皮肉小伤自是寻常。”沈屹初将手往桌下一收,不甚在意。
“那老匹夫……你叔父就知道端坐帐内,回回点你冲锋陷阵,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就惯会出头。”夏明熙悻悻然落了座,骂骂咧咧地灌了口茶,待囫囵咽了下去,才觉苦涩不是滋味,啧了一声,接着道,“沈侯爷呢,又放任不管!”
“不是我去,亦会有旁人。”沈屹初淡淡揭过了话头,随即正色问道:“对了,那叛傀你打算如何处置?”
夏明熙这些天忙着在三司间转悠,全然忘了这一茬,听沈屹初提及,突然就来了兴致:“叛傀是不是很特别,你与她相处得如何?说来听听。”
“你若有心收只傀灵结契,她不适合。”沈屹初道。
“何以见得?”夏明熙单手支着下巴,不禁展颜,满脸的雀跃掩都掩不住。
“不服管教,亦难以为你所用。”沈屹初道。
“我收傀灵做什么……身边总乌泱泱一堆人跟着,还能少了伺候的不成。”夏明熙手一摊,紧接着又道,“我看那小花傀甚是有趣,倒是你收了她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