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风籁,岁暮天寒,紫禁城内覆雪悬冰,一天冷似一天,连带着着宫里的人也愈发懒得动弹,连惯常的晨昏定省都给免了,但皇后却是得不了这个闲,临近年节,宫中祭祀事宜,加上乾隆来年就要东巡,她少不得一一打点妥当,这般劳神费力,竟是又犯了嗽疾,太医诊断之后,只说皇后需要休养,乾隆担忧皇后身体,索性晋升了娴妃为娴贵妃,命她从旁协助皇后处理宫务,和敬和永琮听了消息,也来常来长春宫走动,陪在皇后身侧,侍奉汤药,这才让皇后稍稍安心。
永寿宫外,落入殿阁内的绮光,却照不开夏雨荷眉间氤氲的愁绪,这几日她总是做梦,前世的死生离别,一似庄周梦蝶,如今的安然正是曾经的她可望而不可即的梦,夏雨荷在感伤的同时,也想起了一些事情,前世的乾隆十二年,皇七子出痘薨逝,而在来年的东巡里,皇后因丧子之痛,加上积劳成疾,也紧接着薨逝。夏雨荷思虑片刻,还是决意去长春宫走一遭。
长春宫内,许是为了宽宥皇后的心情,廊下都种满了应时应景的唐花,朱墙花影,风露苍茫,在“梨花满地不闻莺”的冬日里,平添几分盎然生机。
夏雨荷带着雪气进了内殿,皇后刚才起身,被芸心搀扶着坐到了主位上,又吩咐给夏雨荷赐了坐。
皇后微微一笑:“这么大的雪,难为你来看我,总不过犯了旧疾,调养几日便好了。”
夏雨荷见皇后气色较之前好上不少,心下宽慰,遂从若渝这里取过自己绣制的手炉套,递给皇后:“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今年冬天比往年冷得多,皇后主子还是要注意身子,暇时保养。宫务暂时还是放一放,好歹有娴贵妃帮衬着,出不了什么乱子。”
皇后接过手炉套,见针线布料都是她素日所喜,心中熨帖,笑道:“娴贵妃是个好的,沉稳大气,行事也妥帖,只是她的性子要强,殊不知柔弱处上,坚强处下,过刚易折,正如野火燎原,若以水克之,唯余一地灰烬,只怕伤己伤人。”
夏雨荷想起前世那拉皇后的结局,岂不是正应了富察皇后这句话,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半生风雨造就一对怨偶,最后的谢落,也如飞蛾扑火,感慨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顺其自然便好。”
皇后若有所思:“是这个理了,世事无常,谁能预料到以后呢,我还在闺中时,也是个不爱拘束的性子呢,总被阿玛额娘责备,又何尝能想到日后母仪天下,规行矩步的模样呢,在其位,谋其政,体统规矩,诸事皆由不得本宫。”
夏雨荷微微颔首:“少年不识愁滋味,妾身在闺中时,也爱在大明湖上乘船游玩,彼时幽梦眠长,香荷风动,采莲戏水,兴尽方归,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做了宫里的女人。”
皇后闻言,似是勾起了幼时的旧梦,心底反倒欢喜起来,命了芸心取来自己年少时所作之画,与夏雨荷一块品鉴赏玩。
二人聊得兴起,却有宫人来通报,景仁宫的太监王得仁求见。皇后诧异,让人进来,王得仁跑的有些气喘吁吁,连说话都吞吞吐吐的:“启禀主子娘娘,七阿哥······他。”
皇后面带愠色:“你好好说话,不要吓着人。”
王得仁连忙跪下告罪:“七阿哥感了风寒,原是没什么大碍的,没想到今儿晨起病势突然加重,宣了太医一瞧,说是见喜了。”
皇后闻言,险些一头栽过去,被夏雨荷一把扶住,夏雨荷神色凝重,该来的还是来了:“此事你可告诉了皇上。”
王得仁忙道:“回娘娘的话,已经派人去了,娴主子还在阿哥所盯着呢,主子娘娘,您也赶紧去看看吧。”
皇后勉强打起精神,二话不说,带着乌泱泱一群人去了阿哥所。阿哥所外,人来人往,气氛凝滞,娴贵妃焦急地站在门口,不住得张望着,她心里怄的要死,才接管宫务没几天,七阿哥就疑似得了这样凶险的病症,她自是脱不了干系。一见到皇后,她也顾不上行礼请安,上前叠声道:
“主子娘娘,太医已经在里头诊视了,您先别急,兴许未必是见喜呢。”
皇后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泪盈于睫,也不说话,不多时,黄元御从里间出来,虽是寒冬腊月,但他身上早已是一身汗水:“回皇后的话,七阿哥发热寒战,水米不进,脉息浮而无力,现下痘疹已经发起来了,病虽险,但目前还算顺,为保无虞,还是要预备上桑虫猪尾等物,再请阿哥迁宫,万万不能让疫病在宫里头蔓延开来。”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皇后知晓厉害,心里再舍不得也只能如此,她闭上眼睛,颓然道:“就依你说的的办。”闻讯赶来的乾隆也是心痛不已,他和皇后所育二子二女中已是夭折一半,特别是乾隆三年早殇的端慧太子永琏,他的死几乎要了皇后半条性命,直到四年后的乾隆七年,才再遇梦熊之喜,诞下七阿哥永琮,皇后对他可谓是爱若珍宝,且七阿哥自幼聪颖殊常,乾隆早就属意承朓,就差一道书旨封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