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闻声,走过来,也有几分惊讶地问:
“不是《绿珠坠楼》嘛?前两天林团将你要演出的曲目,已经做成电子版的,发给我们这些参演的人了。”
金奕言比她早来京剧院两年,只是一直未转正,签的临时合同,还在为留下来努力着。
董礼貌听完,就有些后悔,不是后悔揍林瘦娟,而是觉得揍轻了。
“她经常调换角儿的演出单吗?”
金奕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只是听说,她名声不太好。至于干过哪些事,便不得而知了。”
不行!她一直以来都是为《坐楼杀惜》做准备,临时换戏,她只怕戏词都背不全,在台上车祸。
正欲去找陈院长实话实说,申请更改演出曲目:“算了。也就是跟台下的前辈教授们说一声的事,唱什么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啊。”金奕言一把拉住了她,紧张道:“我们这些陪演的,都是按《绿珠坠楼》准备的,你临时换戏,只怕有些龙套,戏词和站位都不清楚。就算你翩若惊鸿,也不能在台上唱独角戏啊。”
董礼貌滞住了脚步。
金奕言见她脸色发青,也替她不好受,自言自语道:“原本院长知道,你要将许多年没人演绎的《坐楼杀惜》搬上戏台,一向不喜形于色,这次眼睛都是惊喜和笑意。你也知道,他破格将你招进来,是顶住了许多压力。你也需要一台能拿得出手的,镇住场子,堵住悠悠之口,给他争气。”
董礼貌有几日没见陈院长了,但能想象得到他那双本就唱戏的眼睛,看电线杆子都显得深情,突然惊喜是怎样的神情。
实在不愿让他失望,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行。算她歪打正着。”
民国时期的大角儿,都是遇见哪场演哪场,一场戏没有需要提前排练十天半个月的。大角儿谭老板更是,能一年365天,一天一出新戏。跟人打擂台,一年到头不演重了。
董礼貌咬了咬牙,说:“行。辛苦大家了!今儿若是演出顺利,我请大家吃饭!”
人群中立即有了欢呼声:“谢谢礼姐!礼姐大气。”
金奕言也过来,拍了拍她肩,不畏前辈和领导,主持了公道:“现在大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放心吧,大家都看着呢,以后若林团整什么幺蛾子,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董礼貌自然是感激,废话不多说:“行,同事的仗义执言我记下了,以后咱们事儿上见。”
上台前的最后一次排练,董礼貌将绿珠的唱词默了一遍。谁让她记忆力惊人,那些唱段、唱腔、唱词仿佛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哪怕到了八十岁,她得了老年痴呆,孙子随便放一段,她也能跟着流水板大段唱下来。
又将翎子舞也温习了一遍,活动开了筋骨,便如脚底带风,步步生莲。
直到贴上了片子,换上了行头,锣鼓敲响,她缓缓起身,想起陈院长从前对她的提点。
陈量行说她全是技巧,没有感情,这是科班出身的通病。适合上春晚等舞台,雄赳赳气昂昂的。但是不适合在戏园子里,贴一出完整的戏,戏中人物没有灵魂和情绪。
董礼貌在京戏艺术上,是追求完美的,自然希望精益求精、好上更好。
她闭上眼睛,努力带入绿珠的角色,与女主共情。男主因绿珠获罪,绿珠为男主殉情。擎梅子青青枝头坠,岁寒曾经霜雪催。
董礼貌带入几次,都不太行。
为什么古代女子动不动就以死明志啊,能不能懂得下生命的可贵,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
她戴着油彩,几乎崩溃。
不过她很快将压力转化成动力,想到从前学戏的时候,教授说:京剧这门艺术,并不是睁大眼珠子,在台上摇头晃脑。而是要体会人物,演什么像什么。三分靠唱,七分靠演。
她缓缓出场,刚一亮相,就凭着惊为天人的长相,博得了满堂彩。
一开口更是柔中带刚,又娇又甜,脆生生的,将人骨头也听酥了半边。
董礼貌还未找到绿珠的感觉,直到抬头,看见坐在楼上包厢里的陈院长。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用他那双看电线杆子都深情的眼睛盯着自己。
将他带入了男主石崇的角色,去体味绿珠的无奈与悲苦。
一段翎子舞甩起来,董礼貌故意炫技,身段若行云流水。在花团锦簇中起舞,盖过了满台锦绣。身后金光闪烁,更衬的身上琳琅环佩,流苏蹁跹。
她身上干净利落,基本功打得好,看起来就不零碎。加之年轻,控场能力极强。舞得满台生辉。
直到在人群中,看见久违的护工——蒋文明的身影。董礼貌手上的翎子险些没拿住,嘴角抽了抽,顿时显得面目狰狞。好在将眉毛吊了起来,不显脸上多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