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2 / 3)

骑射搏鱼、弈棋掷铜,亦不曾有品味美酒、观戏听曲的机会。

于是她和二哥每日的乐趣变成了如何在不惊动师父的情况下逃出师门。

如今回想起来,一切都如上天注定了般的。明明向来都对他们纨绔子弟作派无比厌恶的师父,突然对他们出逃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明是两个识路本事不及老马的愣头青,却硬是翻山越岭,在太阳落下前准确摸到了路,赶到了集市上。

那时的方旬,一身奇服异装,操着一口浓重的外域口音,却能将数位饱读圣贤之书的学士驳斥地哑口无言。

发展到最后,一群人竟动起了手来。方旬仗着轻功高强,左闪右避未曾被一拳命中,却不慎间扯坏了景柠的外衣。

二哥顿时要和方旬拼命,景柠笑着拦了下来,只向方旬讨要了件新衣。那时的她是男子的打扮,寻遍了偌大的城池,却没能找到一件合身的成衣,只能定做。

方旬付了账,老板交代了他们过上半月记得来取,这事便就过去了。

可谁知两人回去时却迷了路。后来还是觉察他们几日未归的师门倾巢而出,才在山洞里找见了裹着兽皮啃野果的他们。

此后,师父说什么也不允许他们再出门。当方旬从裁衣铺老板口中得知,许久都不曾有人来取衣服后,便做了个在景柠看来无比傻气又让她动容的决定。

那时她已被师父又关了半个月。未曾见识到城里繁华前尚可忍耐的清修日子变得像度日如年的受刑般难熬。

猛然听说有客来找,景柠欢呼了好一阵,以为是父亲来接他们回家了。却没料到,是为了赔件衣服,在山里跋山涉水了数日的方旬。

感动之余,景柠不免热切又多话了起来。留宿山中的几日,方旬听她倒了不少苦水,且将这些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此后两月间,方旬时不时便会登门拜访,每次都会带来些山下新鲜的小玩意儿,还偷了份酿酒的方子,让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解解馋。

再后来,便是才子欲远游、佳人难割舍、遂私奔至异国的老套话本。

景柠苦笑着想,当日方旬向她告别时,念了句“梦里不知身是客”。如今回想起来,她才是沉眠于方旬为她打造的美梦中,不知做客他乡艰难的贪欢人儿。

不知在回忆里沉浸了多久,太阳的余晖已经彻底消散。绾儿上前唤醒了她:“王妃娘娘,王爷请您去揽月阁一趟。”

揽月阁,是他们当年大婚的地方。景柠想好了,万事有始有终,待到了那里,她便要向方旬提出和离,或者给她一份休书也好,她想回去了。

到了揽月阁,绾儿被王爷的贴身侍卫拦了下来,景柠只能孤身一人走了上去。曾经一口气就能到的地方,如今叫她一步三喘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景柠苦笑着拉开了雕花黄木门,里面却只坐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正是那日进了王爷书房的女子。

她倚在窗边,脸上神情很是落寞:“王妃,我很羡慕您。”

景柠点了点头,每个女子都希望丈夫能钟情于自己;再不济,也能许自己一个正妻之位,给她们和未来的孩子一个保证。她既然怀了王爷的孩子,想要王妃的位子无可厚非。

女子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并不在乎谁做王妃,反正轮到谁,也轮不到我这里。我只是羡慕你能什么都不知道。无论何种天翻地覆,王爷都会为你遮风挡雨,你只需要在府中安安稳稳地活着,便什么都有了。”

景柠心中猛然浮出一个令她胆寒的猜测,向前跨出两步拽住了女子的衣领。

觉察到她的手指都在发抖,女子又笑了:“你担心我跳楼,再栽赃到你身上?不会的,我说了,王爷即便不立你,也会立别人,我何苦再去为自己找个新的敌人呢?”

景柠冷冷地看着女子道:“若是王爷或者圣上要你这样做呢?”

女子脸色泛白,只听景柠继续道:“若你跌下楼,妒妇残害皇室骨肉的名声我便坐实了。坏了两国情谊,我父亲也必然要背上个教女不严的罪名。”

她松开了女子的衣领,露出近半年未曾出现的慵懒笑容,叹息道:“不论你是因什么原因未曾直接奉命跳下,总归是帮了我一把。这个情分我承了。现在的我只想知道,这是你们圣上所为的,还是王爷下的令?”

女子不似方才那般冷静,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景柠伸手帮她理了理方才由她亲手弄乱的衣领:“你的胎儿若能平安出世,邻国必定会派使者前来道贺。劳烦您到时帮我捎句话,就说幺女已归,勿念。还有,我屋里那些未燃尽的香……都替我烧了吧。”

听见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景宁知道,自己的时候到了。这个局,就是要她当枚棋子去打她的母族,不论成与不成,都会有后手等着,直到将父兄们彻底击垮。

所以——景柠笑了笑,在方旬推开门时,依靠在了边缘的围栏上。不出所料,栏杆应声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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