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使奉陛下圣谕,取了苏槐手书而来。
苏槐于书中指认谢惟清所为,证据确凿,官兵当即查封谢府,捉拿谢惟清赴京。
下禾郡小城,百八十年见不到如此严重场面。
乡邻受谢惟清恩惠的有之,记恨谢惟清的有之,皆围在路边或唏嘘或指点。
林楚意从田庄回来,追上囚车时,谢惟清一行正在城门口等待放行。
“谢惟清!”
他的身后密密实实列了长长一队士兵,林楚意被末尾一人横枪拦下。
她近不了身,只能声嘶力竭的大喊,
“谢惟清,你不准死,你要负责!”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谢惟清蒙冤写下“认罪书”,猜到了他一力担责的想法。
她不同意。
千帆过境,好不容易执手相伴,她怎能看他一人赴死!
“你教会我对别人负责,你告诉我要对自己负责,你也得对自己负责,对我负责!“
雪风吹得面颊通红,林楚意狠狠摸了把小脸,面上无泪。
她知道全城的百姓都在看着,但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怯懦退缩的小姑娘了。
她的心意赤忱昭彰,她要大声说出口,她无所畏惧。
谢惟清当得起她坦荡热烈的爱。
“你说过一辈子,在你尽责之前,谢惟清,你不准放弃!”
林楚意已然做好奔走求救的准备,她不怕真相蒙尘,不怕千难万阻,她只怕谢惟清为了她,自愿放弃。
谢惟清心领神会,嘴唇紧抿,双目刹那通红。
他的心肝小姑娘,娇娇弱弱的外表下,竟然有着这般大气磅礴的爱意。
士兵横扫枪杆开始赶人。
知县拼命拦着林楚意,生怕她引火上身。
可林楚意没看到谢惟清的承诺,任凭那枪杆戳进她的衣袍,她都咬牙不走。
“你答应我谢惟清,你答应我!”
她知道谢惟清重诺,她要他答应下来,要他为着自己的承诺坚持下去。
细白飞雪不知何时悄然落下,砖黄城墙上下,方圆十里,似乎都安静下来,像是在等着谢惟清的答案。
知县掩面啜泣,不忍再劝。
刀枪无情,且不管两人如泣如诉的纠葛,只往林楚意肚子上捅。
一下,两下……碎裂的衣袍牵出断线,飞扬落下。林楚意站在那里,不躲不逃,只挂着盈盈目光,企盼的看着谢惟清。
周遭于她而言都不再重要,她只要谢惟清。
两行清泪一滚而下,谢惟清痛苦的皱紧了眉头,
“我答应你,”
他带着哭腔,爆发出怒吼,
“一辈子,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漫天粉雪,冷肃城门,混沌天地间,沉沉嗓音一遍一遍回荡。
车马响动,城门放行。
离去前,谢惟清最后无声的用口型说了一句,
“等我,娘子。”
林楚意鼻尖一点晶莹,笑了。
知县拽着她转身往回走。她看见纯白雪天里惹眼的大红喜竹,晃悟,
今天是除夕啊。
他今天答应她的话,不知道明年除夕不能兑现?
不过没关系,林楚意想,明年除夕等不回来,那就后年除夕。她的余生还那么长,总有一年可以等来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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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楚意回到白府,吴嫂俪大娘钱朗早已等候多时,就一向冷静的徐伶也难掩焦急。
众人围着林楚意听她将事情讲过,竟一时应不出话来。
他们想要追查真凶,却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除了白家,还有谁会想置谢家于死地?
想要救出谢惟清,可大家都是跑船的,哪里接触得到官老爷?更不要说是京城皇宫中人。就算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囡囡啊,娘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些人脉,实在是帮不上贤婿,”
她面露难色,很是自责,
“不过,你难过了,娘随时陪着你。”
”没事儿,娘。“
林楚意比众人预料的冷静得多。
她只在进门时匆匆抹了眼角,而后便一直目光沉沉,似在努力思索应对之策,
“真凶可以慢慢追查,但须得尽快将相公救出来。我听说那天牢,手段非人,相公还有伤,我真怕他坚持不住。
我打算去找祖父,请祖父想办法上告,为我们求情。”
她话音将落,林家四口就走了进来。
周芸神情哀戚的攀上林楚意,
“你想的对,孩子,去找外公。他始终对玉璟有愧,我们求他,他会帮忙的。”
“妹妹放心,祖父在朝中有些旧友,能说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