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被送到福利院的时候,陈微很平静地接受母亲离世。她在对待生和死上一样的聪明早慧。
曾经有一对陈姓夫妇领养她,那对夫妇表面上是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和善良和蔼的企业家,从福利院带走了年仅6岁的陈微,背地里却是疯子和偏执狂。
企业家养父早年工作繁忙,忽视怀有身孕的养母,养母被养父的竞争对手报复,失去腹中的孩子并且永久丧失了生育能力,从此养母对养父十分冷漠。养父妒嫉所有美满家庭,利用名下的慈善基金制造一起又一起的“意外”,建立了一所专门用于收容“意外”留下的孩子的福利院,每个月带养母去一次,让她挑选合心意的孩子接回家里。
陈微是被带走的第六个孩子,她是和这对夫妇生活最久的一个。她生的漂亮,足够乖巧,足够聪明,符合养母对自己未出世孩儿的一切想象。
陈微在这里度过了平静的前五年。抛去养母对她的掌控欲,平心而论这是个不错的收养家庭。
第六年,陈微12岁,自从接触到生物通识课程,她就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和兴趣。
而养母对她的想象——或者说对自己未出世孩子的设想,是做一名画家。作为艺术系的教授,养母认为自己的女儿必须有极高的艺术修养。
陈微为了不被养母发现,从不用藏书云端和引擎查阅相关资料,她总是想尽办法借阅实体书籍。
最开始的纰漏是陈微无意识地画下脑部神经结构图,养母从废纸篓里摊平这张纸,面无表情地说:“小微,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养母爆发是因为在陈微书包里发现了一本老旧泛黄的《高中生物奥赛讲义》,讲义里夹着一张纸质的中学生生物奥赛报名表。
陈微刚洗完澡出来,养母就把讲义重重地丢在地上,撕碎陈微好不容易弄到的纸质报名表,不停大喊着,声嘶力竭地质问她为什么看这些。
陈微捡起讲义,一声不吭地接受养母的指责。如果养母再对她宽容一点,仔细看了报名表,就会知道已经过了报名时间,陈微放弃参赛了。
养父无底线地纵容养母,从不插手陈微的事情。养母狠狠拉扯着陈微,让养父把他带到小黑屋。陈微此前根本不知道她生活了五年的家里还有这种地方。
陈微被推进去,屋子里很黑,没有窗子,没有灯。养母关门的时候说:“你和你的生物在这里,你如愿以偿了。“
小黑屋非常隔音,陈微在里面什么都听不到。她摩挲着手中的生物书,想着如果有灯,在这里看书打发时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很快,陈微就为自己的天真感到可笑。
她几乎是触摸了除了天花板以外的每一寸空间,这里,除了她,和她的生物讲义,没有任何东西。
陈微没有戴手表的习惯,她数着自己的心跳声,判断时间的流逝。数到第两万次的时候,陈微停止了。
养父母不会过来了,大约是要她自生自灭在这里。
陈微因为低血糖,长期随身携带两管营养剂。华国步入白沙纪元后为了减少资源的利用,大力推广营养剂,一条能顶上一天,由于体积小见效快,成为很多低血糖患者的常备物。
她喝下一管营养剂,并决定把这另一管留到最后使用。书上说人不吃不喝可以坚持三天,那么三天内,她一定要想到逃出去的办法,陈微的求生欲,源于对未知的知识的渴望。
大抵天才们从小都有着“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执着吧。
小孩子还是很天真和无知。
12岁的陈微根本没有办法离开这里。起先她试图用睡眠抵抗黑暗和饥饿,清醒的时候就在脑子里想出去后的事情,想她最近看的那本《现代自然》里贾曼写下的:“我们属于星光下一个孤立而平行的世界,在这里,你大可以消隐在黑暗之中。”
直到她认为他贫瘠的思维已经没有可以思考的事情。一次次醒来后对时间的未知和长期出于封闭黑暗环境的压力让他焦虑、狂躁。
那本古早的讲义被她撕烂了封皮。
陈微就在昏睡中浑浑噩噩。直到因为胃部痉挛而痛醒。她意识到出现痉挛症状,应该已经过去三天了。
对时间的微弱感知让她重新振奋起来,僵硬的手指关节拧不动营养剂的盖子,于是她用牙齿咬了很久才打开,饥饿让她无意识地喝下去整整一管。
每入睡醒来一次,她就撕下一张纸叠成一个纸飞机。
当纸飞机的数量超过六只,同时伴随着前所未有的饥饿时,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她开始迷惘、消极、自我否定。
她开始怀疑生物对她的意义,她已经忘记为什么要违背养母的意愿接触生物,她似乎恨极了自己的选择,连带一起被丢进来的生物讲义。
这里没有养母精心准备的食物。
这里没有细心关照她的养母。
这里黑暗,这里不见天日,这里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