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的生辰在距离年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以往都是一家人出去吃,今年因为不大方便,便没有出门,朱玉珠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菜。
董氏很是惊喜。
朱玉珠说不上是为什么,可能伤害和爱一起到来,很难区分,也很难取舍,她虽然心存芥蒂,却也已经平静接受。
爱即使有差别,也不能否认她得到的是爱。
不要陷入比较的泥沼。
不要凝视痛苦的深渊。
不要在自我感动的漩涡中沉沦。
没过几天,董达礼来看望董氏,这是朱玉珠的舅父,也是亲属中为数不多去邺都上过学的人,因而时常需要刷一刷存在感。
正是从这人身上,朱玉珠看到了读书的副作用。
读书不见得能读出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之人,读书能读出各式各样的人。
少见也许多怪,见多未必识广。
抛开内容不说,董达礼说话的语音语调,全都考验她作为听众的修为。
朱玉珠因为没去学塾,被迫陪客。
“怎么没去上学?”董达礼寒暄。
“身体不大舒服,暂时休息一个学期。”董氏回答。
朱玉珠之前有些厌学情绪,磕磕绊绊经过煎熬也拿到了结业证明,这一次,因为有摆摊卖货这件想做的事,她果断选择休学,不想痛苦继续。
董氏本来也不觉得只有去学馆才能读书,休息休息也好,但还是希望日后能拿到结业证明。
朱玉珠答应下来。
那些任性的决定总在艰难的时刻让人深深反思。
朱玉珠此时就是。
董达礼其实并不关心,他也只是随口问问。
他不觉得女子读书多是有出息的表现,他觉得要嫁得好才是光耀门楣的正经事。
朱玉珠之前多少受些这种观念的影响,如今想来,也是偏颇。
有人喜欢读书,有人喜欢嫁人,有人喜欢赚钱,这些都是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
之间并无高下之别。
董达礼不是,他认为凡是比较,一定有好坏优劣之分。
他又从近日嘉平公主和离一事说到同窗旧友的女儿也要和离,于是开始了长篇大论。
“人家那是公主,想离就离了,普通人家的姑娘,闹什么闹,夫妻之间谁还没点矛盾,何况还有孩子,再说了,离了又能怎么样?以前只有休妻的时候就没这么多乱子,现在还有和离,女人一有些权利,就闲不住,非要找点事,你看看那些要和离的人,闹出多少事来!”
近些年,因为女性要求和离或者已经和离后,被前夫□□,焚烧,当街砍杀或者辗轧致死的案件比比皆是,每年被杀害的女性中,六到七成都是被有亲密关系的男性所杀,但因其中牵涉日常琐事或者利益交换,一些男性并不会受到非常严厉的刑罚。
虽然也有男性被杀害的案件,但总还是作为弱势群体的女性遭遇更令人唏嘘。
董达礼还在说着,什么男人在外不易,女人应当多体谅,谁还能真正随心所欲过日子,不都是忍气吞声。
朱玉珠坐着,她已经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愤怒了,选择性跳过中间一段,没有注意听。
“女人总是在追求权益,女人能跟男人一样吗?男女平等,怎么可能平等,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因为有些激动,最后“大稽”二字接近破音。
朱玉珠艰难忍住,没有笑场。
董达礼继续滔滔不绝。
朱玉珠有些走神了,于是就有一只很大的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这只鸡从左边滑到右边,又从右边滑到左边,时不时出来滑一下,就这样滑了将近一个时辰。
董氏自是不会反驳兄长。
朱玉珠呢,因为少了争辩之心,所以也只是坐着。
在这一片乌烟瘴气的论调中感到无语。
和离是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毕竟是一个出口,是一种解决问题的途径。
它为一些人提供一种可能,让人知道还可以有这样一条途径来解决问题。
人和人的路本就是不同的。
对于问题的处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这其中细微的感知和差异,影响着每个人的判断和选择,从而形成各自的人生。
方式和途径是不能什么都解决,但在每个人幻想的美好明天里,毕竟是一条确切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