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便以画之身,走遍天下,将所见的万事万物都绘于画卷之上,画卷又由此生灵……就这样,于这一方画布上,诞生出了一个全新的种族——画皮。
他们由画而生,每一代都精于画技,往往不问世事,只顾潜心钻研;同样,也可以通过作画的方式,改变自己所化形的男女老幼、高矮胖瘦,据说流传甚广、连凡人都跟着学去了几手,易容术便是由此而生,也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苒华甚少来人界,对这一族也只是有所耳闻——当然也可能是她忘了,因为天界和画皮族的关系还挺好的,应该是打过交道。她记得以前有一回魔族动乱,祸乱人间,似乎就是画皮挺身而出,当代族长还为此献身……后来有人想给他们一个神位,还被拒绝了:他们自言“以死为生,有违天和”,配不上这个位置,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苒华从这个漫长的走神中回过神来,随手在本子上写了几句话。
——既然这一族一开始就是意外出现的,为什么不可能再“意外”一回?为什么当她询问时,万象书那么笃定地说“无”?
——以及,画皮族曾为放逐魔族立下汗马功劳,天道为何乃至于下此狠手?就算那个大能实在十恶不赦,也没必要灭族吧……
仙终究不是神,对世间生灵起源之类的事的了解还是有欠缺,万象书又喜欢闪烁其词,看样子,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现在还是回家吧,去处理那个大麻烦。
苒华家,一场风暴正在酝酿中。
“你是说,你、确、实、是、她、的、分、神?”
“她为什么把你分出来,你知道吗?”他咬着牙问。
由于苒华的不专业性,分神只有七八岁孩童的智力,一点都没有被套话的自觉,傻乎乎地回答:“她说当时她在练习分身术。”
最糟的猜测应验了。
正常的分身术是用力量凝聚出化身,分出神念操控,跟演皮影戏的原理差不多。等到熟练了,还能仅凭潜意识就操控分身说话动作,表面上与本体毫无关联。若是臻于化境,甚至能将自己本体的元神挪至分身上,本体身死时,换一个躯壳就能继续活,十分奇妙。
但苒华这个分神显然是简单粗暴地把元神切片了。
人有三宝曰:精、气、神。有三魂曰:胎光、幽精、爽魂。人要修成仙,就要通过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的方法把三魂归一修成元神,即“三分归元”,仙门打开。这是人跟仙的本质区别。
把元神切片比把人的三魂分离开要危险的多,毕竟三魂分别主管什么大家都知道,只要小心,完全不会有太多的危险。但对于仙来说,元神一灭,即化尘土,再无来世。可以说,苒华现在之所以还能活着,并且不疯不傻活蹦乱跳,除了运气好之外不作他想。
茶杯裂了一条缝,客人不动声色地把它放到桌子上。
她连个指导教材都不看,就敢胡乱拿元神做试验,怒气从胸中升腾起来,恨不得把苒华揍上一顿。
他预感自己从前定然与苒华关系匪浅,这才气得胸闷气短。
于是当苒华回家时,就不幸撞枪口上了。
她现在正从窗户外看着屋里——不是用眼睛看的。
这座居民楼比较老旧,没配备楼道监控,这也是苒华决定住在这里的一个原因。
因为假如这里有监控,就会拍摄下这样的一幕:少女手上的食指诡异地变长变细,成了一根嫩绿的枝条,不像树枝,更像是什么草本植物的茎干——长着紫色的心形叶片,上头还开着两朵小花。它从楼道里开着通风的窗户伸了出去,混在墙上的爬山虎里,绕过一个圈伏在了一个房间——苒华家的客厅——的窗户边上。
苒华通过这根枝条,观察着室内的情况。
她这个举动一半是出于谨慎,另一半则是由于一个更加难以启齿的原因——她忘拿钥匙了。
于是,为了不丢人现眼地在自家门前喊客人放自己进去,苒华只好将自己的手指幻化成本体,回屋给她开个门。
客人似乎察觉到什么,敏锐地一抬头,刚好看见枝条从窗户伸了进来,一直伸展到门廊那里,卷起来扣住了门把手;奈何那是个圆形把手,枝条死活拽不动,于是退而求其次,灵活地抓起了钥匙环,随后又很费力地用自己直径几毫米的茎颤颤巍巍地把钥匙多缠了几圈,从窗户原路返回了——或者说,它想原路返回,只是有人不让它走。
客人“好奇地”用手捏住了已经缩到窗户边的茎干,有些过长的指甲“不小心”轻轻一掐——
从外面的楼道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我天,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