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华示意狄孔先别说话,随后开了免提,四人——还有楼上的阳乌一起屏息凝神地听着,唯恐错过哪个细节。
电话是青龙打来的,第一句话就让苒华险些把手机摔了。
他说:“夏荷死了。”
苒华有一瞬间没理解他在说什么,他们明明已经救下了她,已经开始调查事情的真相,已经……要是再给他们几天说不准都能结案了……怎么会……她怎么会死呢?
苒华不是第一次经历失败,却是第一次在形势一片大好时经历失败。
很多年以来,她有着不算举世无敌、却也已经超乎众人的力量;曾经有很多人向她祈祷,求雨的,就下雨;求子的,就送子;失意的,就开导;绝望的,就拯救。他们索求的一切,她都能够给予。哪怕偶尔有几次失败,有救不回的绝症、堪不破的命运,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那时不懂事,总觉得凡人哪怕是死了,也总还有下辈子,所以死不死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只是达成愿望是她的职责,所以才帮助他们而已。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
久到,她失败的次数越来越少,百年难得一遇。也越发的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却没有因此对凡人而改观,毕竟,那么轻易就能扭转的事情,也绝对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否则,怎么会那么简单呢?
直到再后来,向她祈祷的人越来越少,她闲得发霉,终于下界看了看,这一看,就被人间吸引了,她终于不在高高在上,开始用人的方法了解人,了解那一生的悲欢喜乐,也终于得以明白那一切对他们的重要,明白了自己之前错得离谱。所以,尽管时代不同了,没人再向她祈祷,她也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帮助他们。这不再是“在其位,谋其职”的例行公事,而是成了一种由喜爱而自发引出的举动。在这么多年后,她终于磕磕绊绊地领悟了先人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教诲,明白了神仙与人应有的相处方式……骄傲感却并未减少。
对凡人来说是灭顶之灾的事,自己却能轻易解决。她建立了机构,自己“大隐隐于市”,自命不凡地解决着一次又一次的灭顶之灾,一次又一次与地界抢人——并且都抢赢了。既然这样,理应没有我不能解决的事了,她从没有清晰的意识到这个想法,它却已经扎根在她的脑海中。
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她明白过来,自己也有做不到的事。那就是凡人的一辈子啊……一辈子就这么没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逝了。可自己现在甚至连为她报仇都做不到,因为她不知道对方是谁。
青龙的声音在她耳边忽远忽近:“你赶快过来一趟,带上青鸟,还有那个小离,这件事和他们有关……你在听吗?苒华?”
苒华被这一声叫得清醒了一些,她想把手机拿近点,已经沁满了冷汗的手却一时没拿住,手机直直朝地上落下去,她却恍然未觉,一点要伸手捞的样子都没有。
千钧一发之时,狄孔一抄手从离地五公分的地方截住了下落的手机,他的脸色也很难看,不知为何,眼眶居然隐隐红了。但看了苒华一眼,他还是接起电话,应了几声,然后挂了。
他走过来,朝苒华伸出手,苒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要什么,愣愣地看着他。狄孔叹了口气,那个小窃听器自己从她裙子口袋里飞了出来。他对对面的阳乌说:“刚才青龙说的你听见了吧,去找小离,还有把青鸟带下来,五分钟内在这里汇合,记得安排交通工具。”
九先生看着苒华的神情,忽然感觉有点看不下去,于是干巴巴地一抬手,把本来被他送回苒华家的那个保温杯又“召唤”了回来,递给她。
苒华看了他一眼,勉强地笑了笑,把杯子拿在手里也没喝,就呆呆地站着,不知在想什么。她没有哭,僵硬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没来得及散尽的笑意,但那种茫然无助还是从每个毛孔散发出来。
这时才能发现,这个仙人其实生得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脸,只是平日爱笑,眼角一弯,整个人就骤然鲜活起来,哪怕五官有什么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也被抹去了。而她严肃的时候,又几乎没什么人敢触这个霉头盯着她看,以至发现这点的人其实很少。
她五官很周正,唯独眼角有一点下垂;像凡人老去时,再怎么不情愿,鱼尾纹也得带着眼角落下几分,便无端显得有些悲哀,连带着那张耐看的脸也逊色几分。
神仙不老决不是儿戏,那张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也不太可能孕育出鱼尾纹这种东西,所以……他推测这大概是天生的。
可惜了,本来是一副好面相。
他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自己想的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凡人的那套都信。神仙本就得天独厚,又何须为这种东西苦恼,她现在好好的,瞎可惜什么!
却总有一点隐忧,挥之不去。
男子看着苒华走神,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感觉她像个孩子,有什么不如意的,不会第一时间去想办法,而是要先难过一阵子再说。
不过,他又想,孩子是不该有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