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天外天·云海玉阶
琥珀色的余辉卷着胭脂般的彩霞向天边急速退去,同一时刻的云海玉阶已铺上一层蓝墨,且挂着几颗早星。
神尊旭泽独立于云海玉阶之顶,垂眸凝视着那个跪坐于下方玉台、全身浴血似即将油尽灯枯的人影,缓缓开口道:“罪神元夕,与凡人相恋、强盗‘昆山玉’、私放龙族、杀神官四人,重伤数十人,五大罪责——汝,可认否?”
玉台中央的女子微阖了一下干涩的双眼,没有抬头,只哑声回答:“元夕罪无可恕,但求一死。”
“死?”旭泽怒极,却压低声音喝斥道:“你以为你能选择死吗?你乃父神之女,自订下血契那日起,你的神力便和神界化为一体,肩负着守护神界的使命!这个使命,元夕,你担得起,得担,担不起,也得担。也就是说,你只能生,不能死。”
只能生,不能死……
女子似是怔愣了一瞬,终于托起力竭的躯体,抬眼看向阶顶,那眼神盛着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悲伤。“哥哥……”这两个字轻轻的从她干裂的唇间滚落,却如同巨石一般,砸得旭泽呼吸一滞。
清风还似往昔,静静划过云海玉阶,但神尊旭泽和佑神元夕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他们一个仍立于云霄,一个已堕入地狱。
半晌,旭泽转过身去,不再看她,而是紧紧盯住深蓝夜空中的某一个点,一字一句说道:“元夕,去虚妄谷思过吧,不必……再出来了。”
女子缓缓跪拜于地,声音略带哽咽:“元夕还有一个请求,望哥哥应允。”
“说。”
“阿年,我要带阿年同去虚妄谷。”
“可凡人已死!”旭泽怒喝。
“求…哥哥成全。”
旭泽再次看向玉台那个破败不堪的身影,胸口的怒火被一阵汹涌的锥心之痛漫过,他透过眼中泛起的雾气似乎又看见了曾经乖巧羞怯、还是奶娃娃的元夕,以及背影坚韧、神情天真又笃定的少女元夕,当然还有后来劈雷斩电正式被封为佑神、风华绝代的元夕。
终究,他还是不忍,伸出手轻轻一挥:“准了。”
神界·天外天·虚妄谷
虚妄谷原不叫虚妄谷,只是天外天外围的一处深堑,被辟出来专门关押违反神界律法的神官。
传说数万年前,一女神官在西天佛祖的讲法盛会上,一眼钟情佛祖座下养护白莲的尊者,单恋千年未果仍痴心不改,后为护住尊者爱怜的莲花,于人界惊扰四季,引来山洪祸灾。神尊自然降下惩罚,这女神官便被押入这处深堑,而那位白莲尊者,则自罚在深堑之外吟诵《金刚经》——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直至寂灭,于是虚妄谷便有了名字。
元夕被囚于虚妄谷最深处,这里不存在一丝光亮,只有黑暗,彷佛无穷无尽、无始无终,还有——阿年。
虽然她看不到也摸不到他,但她知道,阿年就躺在离她十步之远的石台上。
在人界初见生离死别时,元夕只将凡人面临死亡时的表情深深拓进了心里,从中流露出的恐惧、绝望等等情绪,都是她不曾经历的东西。她原以为,那便是世上最为可怖之物。
直到现在,阿年死了,但是元夕还活着。她才知道,还有一种东西远比恐惧、绝望可怖,那是永失所爱。永远失去所爱带来的痛苦,就如同包裹着她的黑暗,彷佛能够毁灭世间万物,即便她生而为神,也抵挡不住。
在虚妄谷的日子里,起初,她还能靠在人界的回忆来对抗悲伤,即便每日的鞭刑抽得她近乎昏厥,她仍在锁链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去靠近阿年。可不知从何时起,她仿若被抽空一般,再也挪动不了身体,只是枯躺在那里,记忆也碎成了一块一块,浮在半空中。再到后来,便是如同陷入深眠,她不记得自己的样子,也想不起阿年的样子,周围一切连同她自己,都彷若不存在了……
一千年的时光流转而逝,当元夕再一次感受到光点散落在她的面颊,神力回流入她体内,意识一寸一寸恢复,她张开双眼,面前的石台却只徒留一具白骨。
阿年,你可曾想到,我们的结局竟是斯人化骨,青丝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