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给予她力量,铸造她的信念,所以她拼了命地想活着。
费洛弯腰给她抽纸巾,递到她手里:“你不觉得这个结局有点太……理想主义了吗?”
“你是想说太俗套了吧。”江狸失笑,睫毛上还颤着泪珠,“就因为他们一个人都没死吗?”
费洛淡淡吐槽:“我只是觉得这拍得像部贺岁片,英国人有时候跟我们中国人还挺像的。”
江狸笑了一声,“但他们都是非常热爱生命的人啊,如果热爱生命的人都因为热爱生命而失去生命,那这该是怎样一个悲剧。”她耸了耸肩,“我觉得这样的悲剧没有意义,任何形式的艺术都需要以人类为载体,怎么可以失去生命的底色呢。”
生命的底色。
费洛长久地品味着这五个字,他很久没听到这么动人的话了。
江狸真是一个惊人的天才,她对这个世界,对艺术,都有着远超出她这个年龄的敏锐感知。
江狸见费洛不知在沉思什么,凑近问他:“你不喜欢这个结局吗?”
她挺喜欢的,如果费洛不喜欢,那有点糟糕。
费洛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问她:“江狸,你会好好活着吗,不论发生什么。”
江狸被费洛戳到痛处,但这次她没有避开,而是坚定地告诉费洛:“是的,我会好好活着,不论发生什么。”就像宣告庄严的誓言那样。
费洛看着江狸,着魔一般不由自主地贴近她,低声说:“没有不喜欢,我很喜欢。”
从这一刻起,这就是他最喜欢的电影结局。
门帘被刷地一下拉开。
电影营造的昏暗暧昧的氛围瞬间荡然无存,仿佛有人不慎触碰到倒放键,让夜幕倒退回黄昏,费洛背着光,落日投射出他的轮廓,像一封烫着金边的十四行诗。
江狸眼前突然一亮,抬手遮住眼睛,指尖不小心划过费洛的嘴唇,她才发现自己和费洛贴得这么近,心脏骤停。
费洛下意识抿了抿嘴唇,似乎在回味江狸指尖薄茧划过他唇瓣的粗粝感。
吴溪园站在客厅门口,见到这场景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林黛玉上身似的干笑了一声:“是我来的不巧了。”
江狸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爬下来,跟外婆解释:“不是您想的那样。”
费洛抽离地很快,没解释什么,而是从容不迫地向吴溪园道了一声好。
吴溪园笑着应了一声,也没有追问费洛为何突然回来,跟两个孩子说自己去做饭就离开了。
客厅里又只剩下江狸和费洛两个人,江狸站在茶几旁,费洛在沙发上坐着,二人无声地僵持着,更准确点说,是江狸单方面的局促,她没在费洛脸上看到任何尴尬。
看来是她想多了。
“那个……我刚才是不小心碰到你的,抱歉。”
“没事。”费洛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
江狸看了一会儿费洛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心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于是走到钢琴边坐下,弹琴的时候她能摒弃一切杂念。
她弹了一段旋律,就是那段费洛说像梵高笔下的《星空》的那段钢琴伴奏。这段伴奏是她父亲生前最后的作品,但很可惜没有写完,没有填词,也没有名字,就像她父亲籍籍无名而充满遗憾的一生。
所以她一定要帮父亲完成这首歌曲,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位优秀的音乐人。
可她一直想不明白,父亲在生命的尽头究竟听到了怎样的召唤,才会写出这样渺远的呐喊。
这首曲子明明饱含着深情的眷恋,殷切的期盼,可父亲为何会在写出这段旋律的第二天,就带着她一起投海自杀——江铭将车停在沙滩上,车外大雨滂沱,雨滴疯狂地砸在挡板上,车内一片沉闷的寂静,他轻吻女儿的额头对她说:江狸,你是上帝对我的万般柔情,是造物主对我的馈赠。
“最好的时代
最坏的时代
我一身肉体凡胎
跌跌撞撞向你奔来”
江铭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任汽车像脱轨的列车滑向深渊,他的眼里却闪着圣徒的狂热。
“流亡的聂鲁达
请教我写诗吧
美丽的费尔明娜
请让上帝见证我的爱”
江狸拍着车窗拼命呼救,海水哗啦哗啦灌进车内,击打车窗的闷音减弱,缓缓失落在深海的寂静中。
“世界何其嘈杂
打开海盗电台
你就会明白
自由和爱
是最极端的存在”
钢琴键上猛砸下几个有力的低音,像轮船启航时发出的轰鸣声,她挣扎出水面,远方的船只向她驶来,带着希望的号角。
“哦—哦—哦
哦—哦—哦
黄昏的船帆永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