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皇后同朕进去看看庆妃吧。”皇帝说着便两手撑膝站起身来。
“爱妃往后少不得也忙碌操劳,早些回宫安置。”
他这样说着,却不再看向地上久不起身的娇美妃子,转而与皇后一道没入了重重帷帘间。
绾青候在最外头的那道珠帘,并没有进入寝阁里,只依稀能听得细簌的轻声言语。
她微微垂首,默不作声地看着一个时辰前还姿态颇高的贤妃娘娘,终于似缓过神来由婢女搀扶起身,迎着殿门大敞间漏进的阴寒夜风慢慢走出了思贤殿。
凝神间,绾青不由自主地复盘起了方才发生在此的风波。
钟粹宫这位自入宫以来抱恙未已久,绾青偶有听闻敬事房总管在每月通报时提及庆妃,皇后向来不去过问这些,只还顾念着乌国公主的身份,因而才嘱咐林太医不得马虎。
谁料今夜居然是因庆妃自戕而因祸得福地发现了身孕,可贤妃为何是第一个知晓消息的人?
若真如贤妃所说,因咸福宫与钟粹宫最近而得知风声,似乎也有些牵强。
宫墙如铸,一墙之隔便是两宫正妃。庆妃宫里虽有陪嫁而来的乌国侍女,可更多的还是大昭宫婢,按道理要寻救兵,红菱也该是直奔颐乾宫或凤仪宫,不至于这点规矩都不记得而先去了咸福宫。
再听后来贤妃的态度,不难猜到贤妃是想借庆妃自戕栽赃给皇后中宫失职之过,却反被皇后见招拆招地反将一军,虽交出部分协理六宫之权,却将庆妃龙嗣的烫手山芋抛了出去。
绾青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立于后宫暗争的边缘,心底漾起的波澜一时无法平静……
“臣妾宫中尚有白山参、紫金泉阿胶,明日便让绾青送来。”
皇后这样说着,已和皇帝缓缓走出了庆妃的寝阁,绾青边应边上去扶着皇后。
“皇后贤德。贤妃离这儿近又生养过,当能照看好庆妃。”
“皇上说得是。”
“夜深了,皇后早些回宫安置罢。”
皇上侧首看向皇后沉静的面容淡淡说着,却在宽大的九龙翱云的袖笼下,轻轻捏了捏她温热葇荑。
皇后回望了身旁这英武帝王一眼,道了皇上也是、保重龙体,又将隐秘笑意掩于眸中,后撤一步行礼:“臣妾恭送陛下。”
然待再次回到凤仪宫时,已近子时,许是晚膳前皇后寐过片刻,这会儿更衣洗漱过了,膝头盖了条银狐皮毯子倚在弥勒榻上。
隔着一帘云丝纱,她垂眼瞧着绾青熟练地调度着小宫女将盆什器皿撤走,再转身去鸾凤花围拔步床前铺被布枕。
绾青从望云手中接过茶盘捧进帘内时,敏锐地感觉到皇后又轻又柔地无形笼罩在自己的身上,她勉力保持微笑问道:“娘娘可要用些热茶?”
香雾袅袅,油润的青玉浮雕蝶兰茶盏握在手中细润如脂。
更声在重重宫墙间拖出长长的回声,子时了。
皇后饮过两口蜜茶,又搁下了茶盏,悠悠道:“不过是去钟粹宫走了一趟,这双膝弯便泛起酸劲,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绾青先是一愣,又赶紧从花架下搬过了杌子,在皇后的脚边坐下:“夜里寒气重,奴婢给您松松腿吧。”
她敏锐地感到皇后是有话想说,因而只是颔首乖乖地替皇后按捏,直到皇后再次温声她。
“今夜之事,可有吓到你了?”
绾青慌忙摇头,皇后一见便笑了,“后宫素来如此,你有惊怯亦在情理中。”
“只是本宫今夜被“削权“,待天亮过后便会晓谕六宫,又不知会起多少风声碎语。”
皇后缓缓说着,似是感叹着自己大权旁落,绾青连忙劝道:“不是的娘娘,您身清影正、以退为进,岂如旁人口舌诋毁的那般。”
皇后听到那四字,眸中笑意渐浓,卸了护甲的白皙手指轻轻覆上绾青的,制住了她揉腿的动作。
“哦?本宫倒想知道,这“以退为进“四字应做何解?”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