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两旁孩子连蹦带跳,欢呼呐喊。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欣喜雀跃感染了楼上探头观望的陌生人。
她记得年少时,自己和小玩伴最期盼的就是这一天。
洗个热水澡换上新衣服,再去小卖铺买擦炮、摔炮,丢进刨好的小土坑里,要么丢进菜田里。
大人们在厅堂招呼客人,在厨房准备饭菜,没空搭理孩子的游戏。
对孩子来说,这一天就像是特赦日,但最重要的是不准说不吉利的话,“死”字尤为忌讳。
于是小伙伴们想了个法子,以“生”代“死”,即“笑死我了”要说成“笑活我了”,“打死你”变成“打活你”,这时就会有人钻空子。
“我本来就活着,不用你打”,无赖极了!最后又变成一场你追我逃的长跑战斗。
那时候物质不够,心里却满满当当。
现在物质跑在前面,精神落下了。
快乐似乎不再是一件易事,而孤独不请自来,垂手可得。
为什么会这样?
脑袋微微发胀,沈欣按了按太阳穴。
每次想要追寻背后真相,得不出答案便会头疼。悬而未决的问题不肯罢休,势必要寻个说法。一团混沌中间闪着微弱的星点,那应该是她要找的答案。
大概是无知吧。无知遏制了深层的思考,所知所想来自所见的一方小天地。
无知带来舒适,也形成禁锢。
沈欣勉强用“无知”这个答案来安抚追问的心,至于这个回答是否正确,交由时间来验。
沈欣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与秀秀约好要出门走走,聊聊这段日子没有彼此参与的生活。
两人一见面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毫无生分感。
在边海城的那段时日,沈欣因为没有与秀秀常联系,以为自己薄情忘友,但在见面的那一刻,一切回到了离别前的要好。
这段友情并没有因时间或距离而淡漠。
或许真正的交情正是如此:时光匆匆去,我们慢慢老,纵使千万里,归来复从前。
沈欣突然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白天的热热闹闹移步到团圆夜里。家家户户灯火明亮,亲人齐聚一堂,举杯祝福,共享年夜饭。
在这万家灯火之中,沈欣一家也围坐在桌前,享用年尾最后一餐。
菜品丰盛,但饭桌上冷清。电视上一出春晚好戏连台,为沉默不语的饭桌增添声息。
似乎从大家庭分裂到小家庭,热闹分散了,人情味也淡了。
一如从前,饭后沈欣和沈妈两人在厨房里收拾碗筷。
沈妈擦着灶台,先发起话题。“听你舅说,你现在当上助理了?”
“嗯,很多东西还在学习中。”沈欣动作麻利。
“看来当初不让你去上学是对的,不然你现在怎么能当上助理!”
“妈。”沈欣把洗好的碗倒扣在橱柜里。
“我说的不对吗?反正上了大学,出来一样找工作,早晚都要工作,那还不如早点挣钱。”
“妈!”沈欣有些不耐烦了。“我知道,不说这个了,行吗?”
“好,不说,不说。”沈妈喷了一点清洁剂在油垢处。
“你知道你阿姨家妹妹,比你小一岁,过年给她父母买了一台按摩椅。多孝顺的孩子!”
沈妈开始说起打听来的一桩桩趣事。
“还有那谁,我一下忘了名,小时候老跟你一块儿玩的那个女孩子,今年也找了个不错的婆家。”
“哦,幸福就好。”碗边有个小斑点,沈欣以为是饭菜污垢,刷了好几次也刷不干净。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碗自带的瑕疵。
“是啊,别人都幸福了。你也该想想自己的。你姑你姨都在问我,你怎么还没消息呢?”
“妈,我还不急。”在这团圆之夜,沈欣却觉得一颗心裂痕斑斑,欲碎将碎。
“你这傻孩子,只知道说不急。家里那些跟你年龄差不多大的都结婚了,比你小的都当妈了。”
沈妈又开始一件一件例子往外倒。
妈妈说的事不假,沈欣也明白,家里的女孩子大多初中毕业后再混个几年工作,等年过十八,媒人就可以带着她们坐上相亲桌上谈婚论嫁。一旦看对眼,火速结婚生子,以后就在厅堂和厨房之间过一生。
沈欣当初还可以用高中学业为挡箭牌,现在似乎拿不出理由来抵挡追问了。
想到这,沈欣暗暗加油打气:一定要自考成功,去追求自己的路!
新春佳节,陆续有亲戚上门做客。这是沈欣最为不自在的时候,她得坐在一旁,时不时应对那些消受不起,唐突的关心。
一旦她们把一张嘴两只眼锁定在你身上,把你放在标准尺上,那么你要面临刨根问底的查问。
做什么工作?挣得钱多钱少?有对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