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久。
但仍有一道道如丝似缕的血线不紧不慢地从她的伤口里流出。
十道缚灵索从她的四肢穿过,她整个人被高高吊挂在空中。
不知何处有风起,唤响须臾间里高挂的悬铃,铃声清越。
好似青方山上那泓福泽西荒的圣泉在缓缓流淌。
明月枝在这熟悉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转醒,不可避免地再次坠入过往的记忆里。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细微的光线照来,照亮了她面上的森然水痕与眼底的凄凉眸色。
时隔多年,将死之际,曾被她遗忘的血色记忆排山倒海般涌现。
太清一百二十年,天降湮祸,青方山毁,格松全族俱灭,尸骨无存。
这是史籍里一笔带过的历史。
然而这是假的,青方山天降湮祸是假的,格松全族尸骨无存更是假的。
她的族人被折磨至死。
尸骨足足填满了须臾间整整一层空间。
她本该为族人报仇雪恨的,可她记起得太迟了。
而她也早就被人关进了须臾间里。
这是她靠自己永远都无法逃出去的地方。
当年连族人都无法探出的灵格,被人生生剥了出来。
她快要死了。
可是,怎么甘心呢?
大颗大颗的眼泪坠落,在她身下越聚越多,最后与血水汇在一起。
*
“轰…”
明月枝再次睁眼时,耳畔传来一声巨响。
须臾间的整个空间都在剧烈震动,缚住她双手双足的缚灵索失了效,她整个人径直摔在空间壁板上,身上的血糊了一地。
她扶着壁板咳嗽了几声,又强忍翻涌的血色,抹了抹眼,咬牙爬到那个被人破开的大洞旁。
她看见须臾间威压最重的一层空间里有两人正在激烈缠斗。
一人头戴面具,一身黑衣似永没幽暗,仅露的双眼深不见底。
一人雪衣宽袍,神色淡漠到近乎空洞,宛若与红尘俗世隔着千山万水,遥遥如天上雪月,可望而不可及。
高手过招,招招狠厉,白光似刃,刀刀劈向对方。
两人的身影如鬼魅般在空间里闪动穿梭,裹挟巨大灵力的余风撞向空间四周。
空间碎片洋洋洒洒,灵气如骤,将碎片卷起,似狂风舞絮,如惊涛拍岸。
明月枝的眼睛受过伤,又被困在须臾间里太久,如今旧伤复发,瞧不清两人的动作,也辨不出哪一方最终能够占据上风。
但她见过那面具人,当初她被生剥灵格之时,他就站在旁边。
另外穿着雪衣的人,想来便是她这段时日的聊天对象。
前段时间,须臾间里又被关进来一个人。
甫一进来,就将这神器破开一个洞。
明月枝这才有了跟旁人说话的机会。
起初她还想着这人既然能毁坏神器,想来实力非凡,兴许可以助她逃走。
可不管她如何以利相许,这人都没有回应过她的计划。
她也只能放弃,转而同他说一些琐碎的事情。
下方打斗逐渐白热化,明月枝收回思绪,抹了一把从鼻腔中涌出的鲜血,忍住本要脱口而出的呛咳,眯起双目紧盯着面具人。
如同一只静静窥伺等待反咬的浴血之兽。
电光火石间,面具人被雪衣人一掌击中,身形凝滞。
趁其往后撤让之际,一身血衣的明月枝从早已破开的空间洞口降下。
她快死了,但她想当个明白鬼。
卷入凛凛战意之时,对方的灵识尽数落在她的身上。
很痛,像是千万把刀齐齐割在身上,刀刀入骨,可是还是比不上生剥灵格那一回。
世界在她眼中下落,明月枝伸出血痕累累的手,抓住了面具人的面具。
她很想知道,这张面具下到底是谁的脸。
“噗…”一阵血雾从明月枝口中喷出,终究还是没能让她如愿,面具依旧稳稳地盖在那人的脸上。
被甩出去的那一刻,明月枝扯下了那人的一只衣袖。
她听见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迸裂开来。
她看见传闻中永远走不出去的须臾间寸寸破裂,如灰般飞逝。
周遭一片漆黑,一轮雪月从天而降,用温柔的手指将她轻轻抱起。
明月枝有些遗憾,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名字。
也不知他能不能从她同他说过的那些话里猜出她的身份。
还有,她想葬在青方山,连同她的族人一起。
“明月枝…”夜风里有人轻声呢喃,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