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三醒是被冻醒的。
岁山刚下过一场小雨,草坡上的雾气爬进马车,将她身下的厚褥垫子打得湿透。
“九天?”
“孙二叔?”
姜三醒眯着眼睛唤了几声无人应答,推开车窗发现九天和车夫都不在附近,忙爬起来寻了件氅衣披上,黑灯瞎火的摸下车。
夜露深重,山上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马车没停在平时上山的官道上。她找不到火折子,凤至画的风灯早燃尽了。
密都淅淅沥沥连着下了几天雨,天上没有一丝星光,周围黑黢黢的看不清情形。
姜三醒根据坡度推断自己被放在了半山腰,但猜不到具体在哪个方位。
她只来过岁山拜过一次佛,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
旷野里阒静无声,除了偶尔几声鸱鸮啼鸣,只有早春浅草在疾风中沙哑的摩擦声。
姜三醒拉紧氅衣,扶着车辕摸索着适应周围的黑暗,不留神踩破个不深不浅的水洼,溅了一脚面冷水。
“阿——阿嚏!”她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有什么东西尖叫着自暗处袭来,“咻”的一声,箭羽擦过姜三醒耳根钉入车板。没待她反应过来,十几只响箭叫嚣着接踵而至,直奔她的面门。
这响箭做得笨重,来得比普通羽箭慢上许多。
姜三醒不会武功,手脚来不及行动。
幸而她感官敏锐,风速、角度、速度、数量……身体捕捉到的一切信息在电光火石间形成一种指令。
她脸颊本能朝左侧偏转一个角度,刚好足够避过一场箭雨。
来人已经暴露便不再隐瞒行藏。一时间,山坡上恢复了喧闹的人声。
杂乱的脚步声、大型猎犬的吠叫、男人们兴奋的口哨声……
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是一场普通的山林狩猎,气氛热闹欢乐且祥和,祥和到姜三醒都快要忍不住奔过去问路。
可惜这里是大宪皇室私有的岁山,普通猎户根本不敢上山狩猎。更何况大宪严厉禁止春季畋猎,就连皇子都不行。
显然,这些人不是亡命之徒,就是聚众谋反!
潮湿的游雾从四面八方送来新鲜的血腥气,对方人数众多且来得太快,如同猎鹿般将她合围在当间。
她已来不及逃跑。
姜三醒拾起一根响箭,握住箭羽上的哨子躲进车底。心里尚存有一丝侥幸,祈祷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
火把照亮旷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四哥,好像是凤家的马车。”
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懒洋洋道:“怕什么,老九,你怎么跟阿狩一样,一见着凤至就腿软。他凤至在密都算老几,诏狱里搞坏了身子,这辈子都硬不起来喽,你怕他?哈哈哈。”
姜三醒藏在车底,心里“咯噔”一下不是滋味。她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难道这就是凤至从来不去她房里的原因?
外头两个说话的人她都认识,太子身边的跟屁虫,四皇子和九皇子。平日里派头大得吓人,也就唬唬平民百姓。在宫里头行走时,但凡遇见个三品朝臣都只敢低着头走,生怕被参上一本发配到鸟不拉屎的边境戍封,倒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手上捋这羽箭的毛毛,心里盘算着怎么帮凤至扳回一城。毕竟这个夫君向来对自己不薄,她听不得别人这般欺侮他。
忽然脸边凑过来一个湿漉漉的鼻子,几头油黑锃亮的壮硕猎犬饿红了眼,钻进车底直奔姜三醒头脸就要撕咬,吓得她惊坐起来撞到车板,额前登时鼓起一个大包。
四皇子放下车厢帘布,踩在辕木上道:“哟,原来凤家的女眷不爱坐车里,专门喜欢爬车底。你是自己出来呢,还是吃些苦头叫爷的狗把你叼出来?”
恰在此时,姜三醒刚才下车时顺手带的随身竹箱被碰开,狗爷昨天给她的几个尸块纸包散落在地。
猎犬到底是家养,看见现成的骨肉吃食,哪还顾得上去费力气啃食活人?纷纷叼起尸块呜呜咽咽在马车旁边啃食起来。
姜三醒失了重要证物痛心疾首,想要钻出车底现身,听见九皇子笑起来。
他道:“四哥,出来的时候我就说,你平时倒也喂喂狗。狗子们饿惨了,哪有力气给你干活?”
四皇子看着几条爱犬拼命干饭的憨样也是哭笑不得,感叹道:“凤家的小娘们还都怪有意思的,刚才那个怀里揣着杆花枪也就罢了。这个更稀奇,居然随身带着块生肉!”
揣着花枪的凤家女人?
姜三醒心头一紧,听说老太太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时常唤九天扮林冲唱几句夜奔解闷儿。戏本子里林冲就是耍枪的,莫非那个带花枪的凤家女人是九天么?
她短暂犹豫了一下,觉得对方绝非善类,最后决定还是在车底拖延时间,兴许会有人来寻。
四皇子等得不耐烦,催促猎犬进车底拽人,可狗